閱讀:風的十二方位

2021/06/16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作者: 娥蘇拉.勒瑰恩 Ursula K. Le Guin
譯者: 劉曉樺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9/08/14
  最近終於看完了娥蘇拉奶奶的《風的十二方位》,好好看喔覺得好幸福。書封非常漂亮,書名也很富有詩意(因為本來就是取自於豪斯曼的詩作);真希望這麼棒的書能有精裝本,不過台灣能夠被出到精裝本的書真的好少。
  《風的十二方位》收錄十七篇娥蘇拉奶奶在 1963 到 1972 年的短篇作品。在這段期間裡,她出版的長篇有地海系列的前三部、《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等,也就是我所認識的娥蘇拉奶奶的雛形大多都已在這個階段成形;因此透過這部短篇集,可以很濃縮地看到她在這近十年間的文風與思想變化。
  是說在我心目中,她的文字一直都是這樣的:文字很有詩意,內容很有深度,因此需要細細品嚐,閱讀速度絕對快不起來,而且一放開書本常常就會忘記自己到底讀了些什麼——嗯,對,我真的超容易忘記的(還好我都有寫筆記),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對她的愛!只要是娥蘇拉奶奶都很讚啦(迷妹眼鏡)!
珊麗的項鍊
  娥蘇拉奶奶在前言裡形容自己在這時期的風格還很浪漫,一直到後來才變得越來越洗鍊——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故事裡的珊麗才能夠光憑意志與美貌,不費吹灰之力就達成目的吧!
  作為她早期的故事,這篇作品比較單純,但我覺得它依然很美,美在珊麗的執著與令人唏噓的結局;就像是浦島太郎的童話一樣,無論是視為珍寶的事物、還是理所當然的事物,最後都化為了泡影。
巴黎四月天
  故事很奇妙。描述一位中古世紀的煉金術師將現代歷史學家、古代奴隸、外星考古學家都召喚到了自己家裡,四個完全不同背景的人在彼此相處時找到了心靈上的依歸,甚至寧願不再回到自己的時代;最後由來自未來的考古學家點出了這篇故事的內涵:也許這個社會需要個體上的差異,每個人才能各自安身。
  但是很值得人玩味的一點,是這篇故事和後面收錄的許多短篇一樣,都討論到了個體與群體間的社會互動,可是唯獨只有這篇這麼安和喜樂。也許就跟〈珊麗的項鍊〉一樣,這時候的娥蘇拉奶奶還很浪漫,以至於這篇故事是如此理想化,同時也擁有一種讓人心生嚮往的魔力。
  另外是因為娥蘇拉奶奶的故事大多都是以奇幻世界或科幻宇宙為背景,所以看她寫現實世界的故事(撇除外星人與煉金術士的技術不說)對我來說反而是很有新鮮感的。還有我很喜歡前面以不同時空描述同一個房間裡看到聖母院的手法,藉此讓兩名主角之間產生了跨時空的連結與懸疑感。
師傅
  故事描繪出一個知識與思想都受到控制的世界,而無法割捨求知慾的人們則付出了代價。這樣的設定與後面的<物>、<地底星辰>、甚至是<革命前夕>等等都有所關聯,背後所講述的其實都是關於「知識」、「求知慾」、「思想控制」、「自由」等等;娥蘇拉奶奶是個終其一生都在訴說幾個相同概念的作者,可是她每寫一篇故事都能讓人又再震撼一次。
  <師傅>是一則具警惕性意味的作品,讓人看見那些追求某些事物而甘願犯險的高尚情操,以及社會體制下所產生的愚昧及僵化。
黑暗之盒
  我有點看不懂這則故事所表達的意思,結尾也停留在很有懸吊感的地方,但是它所呈現的文字非常優美而吸引人,好多段落我都忍不住重複讀了好多遍;故事裡的意象也很有趣,房子會躍動、不斷復活的人們與時間……大概因為這篇作品的靈感是來自於娥蘇拉奶奶的女兒,所以才寫得這麼富有童趣。很可惜的是網路上找不太到他人對這則故事的分析,但它依舊很美,很值得一看。
解縛之咒
  地海系列的相關作,描述一名巫師被邪巫所抓,最後到了亡者之國與邪巫抗衡——地海中的亡者之國似乎就是在這個故事裡開始成形。以情節來說其實相當乏味,但娥蘇拉奶奶把巫師一次又一次掙脫地牢的過程寫得非常精采而有味道,是一個我這輩子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境界吧!
名的規則
  一樣也是地海系列相關作,一如它的篇名一樣,是一則建立在地海世界的真名規則上的故事。這則作品劇情性較多、寓意較少,讀起來很輕鬆,而文中對於偏僻島嶼的描寫也很棒,透過各種角度的短短意象描繪出一個極為生動的活潑島嶼,對於最喜歡地海的我來說,讀起來非常非常地幸福。
冬星之王
  初期讓人看得有點懵懂,直到最後我才發現一開始以為的假象竟被透過一種很巧妙的手法遭到逆轉,且不只頭尾相連,中段某處也與結尾呼應;整個故事塑造出這一名王之所以為王的睿智、果斷、無私、與殘酷,結尾非常令人顫慄、起雞皮疙瘩。是一則非常強大的作品。
美好的旅程
  描述主角路易斯一個人踏上了一趟短暫的心靈旅程,旅程中他與發瘋的妻子重逢,重新與她產生心靈契合;但他們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事裡並沒有描寫得很清楚,以至於讓人像是霧裡看花——但也許那是因為無論他們的過去如何,對這則故事而言其實都不甚重要。
  娥蘇拉奶奶原本將這趟旅程與毒品做連結,最後又改口說路易斯其實並未服用毒品,他是靠著自己的力量展開這趟旅程的——我猜想訴說這件事情,也許才是這個故事的目的:我們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去體驗與想透任何事情。
死了九次的人
  故事描述普格及馬汀在某顆星球上採礦,某天隊伍中突然加入了一批十人的複製人夥伴;複製人雖為十個個體,彼此卻心有靈晰——他們可自我滿足、強勢且極有效率——使普格及馬汀在他們之間之間格格不入。但是當複製人死到只剩下一個叫做凱夫的個體時,立場卻完全反轉,他對普格及馬汀表現得麻木孤僻,逕自成為了被排擠的人。
  這部故事探討了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異同,就像是<巴黎四月天>和<比帝國緩慢且遙遠>一樣,同樣都是這樣的主題,可是娥蘇拉奶奶在不同的故事中寫出了不一樣的可能性,如她所說,<死了九次的人>的概念確實是只能用複製人這樣的科技來做表達——當我們真正張開眼睛去理解與自己不同的個體,才能真正建立社會,並在社會當中建立自我。
  所以在這部故事裡我很喜歡普格,他能夠體諒複製人的轉變,並且等待夥伴能夠跟上自己,雖然是在一種不得不為的氣氛之中,但他有著一種非常明確的正向力量。當他向最後一位複製人凱夫解釋自己是怎麼去愛他的同事馬丁時,他說:
  「部分是練習吧,我也說不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在黑暗中,除了伸出手,你還能怎麼做?」
  真是讓人熱淚盈眶,我好喜歡他。

  描述末日到來之前,所有人都捨棄了身外之物,只是毫無目標地等待死亡,主角李夫卻從未做出任何捨棄,只是盡可能用可及之物做著自己的可及之事。儘管他所做的事情毫無所用、沒有技巧且愚笨,但是作者給了他一個最好的結局。只要盡己所能,奇蹟也許是存在的,也許娥蘇拉奶奶是想要告訴我們這件事情吧。
腦內之旅
  描述某人在腦內探索自我的過程。但其實我看不太懂,主角為了想起自己的名字,幻想出了自己虛構的故事,他想要成為的人、不想要成為的人,甚至一直與他對話的那人究竟是真是假,到最後都難分難辨了。
  是否在追尋自我的過程中,原來才是最讓人迷失自我的時候呢?
比帝國緩慢且遼闊
  娥蘇拉奶奶在這篇故事裡,利用一顆星球的單一巨大個體心靈、以及能對他人情緒產生共感的歐思登來演繹某個概念:在彼此越是不了解的情況下,不同個體之間越容易產生心靈排斥,而這樣的排斥會越演越烈,唯有當其中一方不再拒絕,而是去無條件接納另外一方的情緒,才會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故事裡提到在瀚星的世界觀下,有一種名為「安塔」的情緒意味著「愛」、也意味「恨」,並且可以在短短的瞬間完全顛倒過來。記得以前看《黑暗的左手》還是《一無所有》時,裡頭也有提過類似的概念(或同一個詞),但當時的我還無法理解,直到現在看了這篇故事才恍然大悟;而我想這樣的情感,也就是引用了馬韋爾的詩作的這篇篇名所指。
  我們植物般的愛將不斷增長,
  比帝國還要緩慢,還要遼闊。
  真的好美。
  另外這則故事探討的內容和<死了九次的人>相似,卻是完全不同的閱讀感受,讀完之後讓人甚感悲壯,我好喜歡這篇。
地底星辰
  跟<師傅>的背景有點類似,主角岡納生存於一個知識受到管控的社會,因此只好逃進地底之下;在那裡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求知慾所能發展的空間,可是最後的結局讓我覺得非常惆悵——外頭的世界忌憚岡納獲得知識,地底的礦工雖對他抱持善意,卻無法理解他。
  這讓人覺得智者終究是孤獨的,岡納到底去哪裡了呢?希望他其實是找到了能令自己安身的歸處。
視界
  當人類明白了真理,會變成怎麼樣的狀況?娥蘇拉奶奶認為真理也許是有的人可以接受的,但也可能會有人無法承受、以至於再也沒辦法用過往的角度看待我們眼前所熟悉的事物。
  是說很多宗教都會聲稱要帶領教徒尋找真理,但那真的是人類應該要了解的事情嗎?我自己是認為即使不知道真理也無所謂,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獲得答案的。
路的指示
  這篇是我整本書裡面最不喜歡的一篇,描述人們的步調越來越快,致使一棵橡樹在非自願的情況下撞上了一輛車子。娥蘇拉奶奶很喜歡樹,可是這篇的說教意味太濃厚了,又或者是那橡樹太過自以為是的口吻令我厭煩(這篇故事是全書裡唯一一篇第一人稱)。
離開奧美拉城的人
  故事描述一個烏托邦的幸福其實是以一名孩子的不幸所換來,就像是電車難題一樣,烏托邦的人民會思考這究竟是否合理,而部分無法接受的人會離開城市,去尋找其他的生活方式——也就延伸了下一則短篇<革命前夕>。
  我看了一下別人的分析,似乎是<離開奧美拉城的人>其實是針對我們現代社會的一種誇飾,那名不幸的孩子可以是我們社會上的很多人,例如在下雨天為別人換來便利的外送員、大夜班的便利商店店員等等……
  啊,所以原來我是生活在烏托邦嗎?
革命前夕
  這篇故事描述那些不願生活在奧美拉城概念的人們,發展出了無政府主義並投身於革命之中。這邊的無政府主義跟我們現代人常稱的無政府主義是不一樣的概念,娥蘇拉奶奶的無政府主義,指的是每個人都擁有充分選擇的自由,並藉由彼此間的緊密合作來維持社會。
  <革命前夕>是以在《一無所有》中創建出歐多人體制的歐多為主角,但因為故事的時間點落在她年老之後,我比較有印象的都是她對於「年老」這件事情的牢騷,而對於社會體制上的描述我則是比較無感……
  也許是因為我對他人的痛苦體會得不夠深刻吧,我很明顯沒有「自己是活在烏托邦」的這種自覺,所以很難想像娥蘇拉奶奶所說的無政府主義、跟現實裡我所處的社會究竟是有什麼差別,因此也就比較難去體會這個故事——
  只能說我對性別議題很敏感,可是對社會結構似乎就很遲鈍呢。

  啊——我終於把每一篇的筆記都整理完了,十七篇真的夭壽多!不過我是真的很喜歡這本《風的十二方位》,也對於往後沒辦法再繼續看到娥蘇拉奶奶的新作品感到非常遺憾。不過我想要回頭去把《一無所有》和《黑暗的左手》還有地海系列都重看一遍了。
  然後下面是我在噗浪上有先發過一次的牢騷:
  因為有些故事看得不是很懂,我查了一些網路上的評論。某些人會說娥蘇拉奶奶作為一個女性作家,與當代(或說那個時代)的男性作家寫出來的奇幻或科幻故事差異很大,能夠讓人看到比較不一樣的觀點。不過我自己看到這種言論的時候會覺得有點困惑,也許是我看的書不夠多吧,那個年代的女性作家可能真的是很少沒錯,可是娥蘇拉奶奶與其他作家的差異,原因真的是來自於「她是女性」嗎?正因為樣本數少,所以這樣歸類我反而是覺得太武斷了。
  也許娥蘇拉奶奶的作品之所以會跟其他作家不一樣,其實只是因為她是娥蘇拉.勒瑰恩。也許就只是這樣而已。
  在這本書的〈冬星之王〉裡,冬星人具有一種「雙性同體」的特性;過去冬星人出現在《黑暗的左手》中時,娥蘇拉奶奶本來都是用「he」來當作冬星人的代名詞,可是女權主義的擁護者似乎因為這種寫法感到悲痛,因此娥蘇拉奶奶在後來寫的〈冬星之王〉裡,把代名詞都一律更改為「she」。但我認為她之所以在〈冬星之王〉的前言裡提到這件事情,她真正想說的其實是對她來說無論是用 he 或 she 都不重要(如果有個詞能夠不指向性別,例如 it ,卻又能用來代稱人類並使人容易理解,她會更樂意使用);真正重要的是她想要傳達的那種跨越二元對立的意涵,也就是共存與融合。諷
  刺的是如今我們竟然還是一直在用男性、女性這樣的二分法去衡量她的成就,這件事情是很弔詭的。娥蘇拉奶奶的確是一名女性作家沒錯,但人們一再去強調這點,讓她變得好像是「因為身為女性所以才能夠寫出這麼特別的作品」。事實上,就算是其他女性作家,也不見得能夠寫得出跟她一樣的故事甚至是概念,我認為她的成就跟她是否是一名女性無關。
  當跨越性別,我們才能真正認識一個人的本質——我以為這是她一直想要訴說的道理,難道不是嗎?結果卻被那樣說了,覺得真是令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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