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警示,雖非劇情的直述或訴說,為了討論相關議題仍有所取捨,介意請斟酌閱讀
懷抱著溫柔,「苟且」並「偷生」
這是一間過份雜亂的矮房,冬不暖,夏不涼,坐落於都市叢林的角落,就連夏日煙花的影子都瞧不見,庭園內的池子,甚至早已乾枯,映照不出半點流動,沖刷不走任何塵埃與腐朽。四處堆疊的落葉,不知道是在訕笑,或是在同情,畢竟,這一塊角落,除了髒污,也覆滿著落寞,讓人既是嫌惡也憐憫。
所幸,這一份空蕩,遭逢到一群不請自來的過客,因著拋棄而相遇的他們,雖無血緣關係,但因羈絆而閃爍的溫情,依然點亮了黯然失色的角落,即使看不見煙火,再次竄起的生命光火,就足以讓人陶醉其中,遙想幸福的輪廓。
偷竊,是整部電影的核心,不只偷錢、偷物,更還偷人、偷關係、偷一份滿足,或說歸屬,以此來說,電影冀求的,明顯跟一般好萊塢的犯罪電影有所不同,不是要講偷的本事或技巧,而是要環繞著「為何而偷」來論述,以描寫出底層人士,對於幸福的奢望,以及關係的渴求。若聚焦於亞洲,《小偷家族》也不同於《寄生上流》,即使同樣論述窮苦,卻採取了相對低調、內斂且含蓄的手法來呈現。
這一份光影交疊的內涵,不僅是導演是枝裕和特有的魅力,更是日本美學──物哀的精神體現,讓觀眾因應電影中的真摯而動容,又因現實的殘酷與不得已而靜默。收縮於此,或許也使得《小偷家族》的渲染力,不如《寄生上流》來得刺激與迅速,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浮現,但這一份沉澱,卻也讓人不自覺駐足,省思幸福的青鳥,是否只能受限於世俗的框架,才能築巢。
承前所述,雖然《小偷家族》對於體制的探究,不如《寄生上流》外放,卻不代表,扣問的力道有半分的縮水。若說《寄生上流》談的是階級之間的不理解,還有為善的本錢,《小偷家族》談的就是,體制輪廓之下,正常與異常的對壘,並以遺棄為軸,談談人的匱乏,如何讓人靠攏,甚至在墜落的過程,編織情感,托住彼此。
除此之外,電影的內斂基調,同樣影響了犯罪的側寫,以治的角度來看,「偷」就是拿走「未被歸屬」的事物,信條價值在於,就算是為了生存,佔有這一件事,照樣不能造成他人的麻煩與匱乏;信代,則把「偷」連結到關係來思考,強調「偷」可以是一種對於拋棄的收容。至此,本應違反道德規範的「偷」,因應拆解與重構,框架出不同的意涵,這不僅是赦免了罪責,還能凸顯角色心中藏有的善。
當然,從「惡」轉「善」的安排,不會只是一種強詞奪理,或說自我催眠,更像是耐人尋味的挑戰與掙扎,旨在反抗體制視野的狹隘;而這正是電影的溫柔之處,就算是跳脫常軌之外的犯罪,依然願意撿回來敘說、接納與理解,儘管過份浪漫,卻也是觸動人心的憨直。具體而言,這促使電影本身,還有其中的角色,共享了相同的價值觀──用溫柔走過生命的皺褶與凹陷。
綜合來講,「犯行」就是富含人性的剖解,犯罪的種類何其多,強盜、恐嚇、勒索或是詐騙,都可以讓人維生,部分甚至還能讓人富足,但電影為何選擇「偷」來定錨?或許,如前所述,就是因為相對來說,「偷」不會造成太多的困擾,不溫不火,剛剛好,而這其實就足夠這家人,繼續燉煮日常。也因此,雖然羈絆無以名狀,卻已是餵養彼此的真實存,。甚者,從「偷」淬鍊出的「選擇」,點燃了生命的積極性,溫婉的暖意,自此讓小偷家族的每個人,落入低谷,也有抵禦的憑依,能讓靈魂不失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