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南海の貓

2021/07/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如果現在有人問我,在目前的生命經驗裡,做過最有意義的事,是什麼? 我想,那會是慶幸在2009年,義無反顧地投入台北植物園的浪貓TNR行動。
「南海の貓」主要是指台北植物園內的貓,當初在取臉書粉專的名字時,因為怕寫出貓兒的所在地點,容易被有心人士棄養動物,所以筆者當時上網查詢很多的資料,希望能啟發一些靈感。結果足足花了快半年多的時間,才梳理出在地的相關資料,畢竟在十年前,網路資料並不多呢!
後來發現台北植物園位於「南海學園」裡,而南海學園則是自日本時期以來,便設有許多文化建物與學校因而得名,所以為了不忘記這塊土地的文化脈絡,最後我選擇使用日文「の」來表示中文「的」,在2010年8月16日成立「南海の貓」臉書粉專,迄今有9,700多位臉友按讚。
南海の貓精神象徵獨眼龍
台北植物園的管理單位是農委會「林業試驗所」,我會與植物園的貓兒結緣,要回溯到十年前,剛從大學畢業出社會不久,在林試所的野生動物研究室當研究助理。
那時我主要的研究對象是植物園裡的五色鳥,同時我也是動保團體「流浪動物花園」的志工,每個假日都會去花園的會場幫忙送養狗跟貓。當時植物園的志工老師,曾無意間反映,常在園區看到小貓屍體,覺得很不忍心,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改善?
我直覺想到了流浪動物花園,因此在請益花園,了解一些合適的做法後,趕緊嘗試寫個小型計畫和研究室主管溝通,並且徵求植物園的管理員與駐警人員們的同意。整整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不斷地去規劃與協調,最重要的還有自身的心理建設。
最後在2009年7月13日那天,獨自踏上植物園流浪貓的「TNR」行動之路。
2010.1.27 紀錄的黃貓霸主喵喵
TNR是Trap Neuter Return的縮寫,中文依序是誘捕、絕育、放回原地的意思。在2009年時剛從國外引進台灣3-5年,在那個時期是一種新的管理流浪動物的方法,也被當時關心流浪動物的民眾與動保團體,視為能人道管理與減少流浪犬貓的解方。
那時台灣處於收容所流浪動物7天安樂死的年代 (還不是12夜!) 所以植物園對流浪貓的處理方法,就是只要有民眾投訴,駐警就會把貓抓起來,撥電通知臺北市動物衛生檢驗所 (2010年才更名為臺北市動物保護處),把貓接去公立收容所,若7天無人認養,這些貓便會面臨安樂死的命運。
TNR在當時就像園區浪貓們的一線生機,於是完全沒有相關經驗的我,僅抱著想保住貓兒生命的強烈使命感,義無反顧地投入植物園浪貓TNR行動。
深刻記得第一次抓到貓,要帶牠們到獸醫院進行結紮手術那天,那是台北市大雨過後的下班時間,我帶著工作與抓貓後疲累的身心騎著車。我不斷地問自己:「可以不要做嗎? 因為我只有一個人耶! 接下來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一個人承擔.....」
在等紅燈時,我看見大安森林公園方向出現的彩虹,當下療癒了我那顆年輕極度不安的心,也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勇氣。多年後,在2018年珍古德博士的演講裡,聽到她說:「眼中沒有眼淚,心裡就沒有彩虹」時,我的眼眶馬上充滿淚水,那真的是好深好深的感觸阿!
我在第一年進行植物園流浪貓TNR時,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植物園的貓到底有多少? TNR又要怎樣做才會有效? 身為一位野外研究者,我真的非常想知道這些答案,同時我也認為,不論是台北植物園或林業試驗所,作為研究單位,應該都需要這些科學數據才對啊!
可是當時我只是個月領24K的勞務外包小助理,根本沒有能力去爭取研究浪貓的經費,再加上林試所是生態保育研究單位,主要研究對象是野生動物,又怎麼可能會去研究流浪動物。
於是我只好再次上網查詢許多文獻,請教許多生態前輩後,自行設計了科學試驗方法,並在沒有任何報酬的狀態下,獨立完成與發表台灣第一篇,有關TNR對流浪貓族群影響的研究。
《林業研究專訊》Vol.23 No.2 2016
在投入TNR的期間,我也慢慢認識會來照顧植物園流浪貓的大哥、大姊們 (又被稱為愛爸、愛媽),現在多稱為貓志工,以及喜歡拍貓的朋友,或單純喜歡這些貓的人,於是大家慢慢凝聚在一起,成為「南海の貓」的重要班底,一起協助我進行TNR。目前南海の貓的核心成員有5位,一起管理這個粉專。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我說要做研究時,有位大哥回我:「貓都救不完了,妳去做什麼狗屁科學研究?」而在林試所的研究助理工作,則是被同事認為我都跑去玩貓,都沒有在認真工作,但是我去TNR或研究調查,都是花我下班的休息時間。
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還真的是有苦說不清,非常非常地孤單,因為沒有人能懂我的堅持,包含我的家人們也不支持,因為沒有報酬外,我每天又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
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麼,我究竟在堅持什麼。
因此那段時間,我每天重複著白天當研究助理,下班進行流浪貓TNR與研究。漸漸地我發現到,植物園關心野生動物的民眾與關心流浪貓的民眾,彼此常因立場不同造成對立的局面。此外,在現實的情境裡,野生動物與流浪動物的衝突,更是加深了彼此之間的隔閡。
舉例來說吧! 偏重野生動物立場的民眾,會認為貓是外來種,不應該存在野外,因為貓會影響野生動物,像是獵食鳥類與蜥蜴,所以不能容忍園區內有流浪貓。而關心流浪貓的民眾們,則是覺得生命是平等的,貓兒流浪就已經很可憐了,為何不能給牠們一點生存的空間呢?
身為一位生態研究者,基於生態主義的立場,該反對園區有貓,但基於從小對動物的喜愛,又覺得不該任意決定生命的去留,那我到底又該何去何從呢?
後來我決定把自己定位成「紀錄者」的角色,紀錄貓、做研究,然後和喜愛貓的大哥、大姊們搭配一起進行TNR,並且創辦了「南海の貓」社群,作為資訊交流的平台,更進一步去了解公家機關、不同民眾們對貓的看法。
這段期間,我也不停地查詢許多文獻資料,四處聽演講參加研討會,才終於找到我覺得適合用來探索人貓關係,以及人與都市環境的「都市生態學」。
命運之輪讓我在一次的五色鳥野外調查工作,因為同事的疏忽,導致我從樹上跌落,摔裂了尾椎,同時也把我摔進了教育領域。因為尾椎受傷,導致我無法持續野外工作,因緣際會地轉換跑道到國高中教書,在學校教生物的期間,我又接觸到生命教育,更是擴大了我看待生命的視野,也幫助我釐清了自己的立場。
於是我抱著尋找答案的心態繼續進修,先到了台師大環境教育研究所念碩士,想知道流浪動物與野生動物的衝突,到底該怎麼解決? 但念完了還是沒找到答案,卻體會到教育的重要性。接著又到國北教大的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攻讀博士,想要從教育的層面繼續尋找答案,一直到現在,我依然努力地在尋找方法與心中的答案。
念博士班期間,高齡17歲的園貓小虎在農曆年間,被狗兒攻擊致死,我跟核心成員們開始出現創傷症候群的症狀。蔡大姊在2018年下定決心,發願把園區僅剩的10隻貓,帶回家終養,避免憾事再度發生。
而這個看似單純的發願,也同時讓佔地8公頃的台北植物園,成為台灣沒有浪貓生存的公園綠地區域,卻也為我們帶來龐大的醫療費用與精神壓力,蔡大姊曾在照顧貓兒的期間昏倒,甚至被驗出有前癌反應。成員們的精神緊繃到極點,並開始思考著人生的意義。
我永遠都忘不了蔡大姊說:「為什麼我的生活,要為了貓弄的這麼慘?」這也是我內心的疑惑,為什麼我要堅持這麼久? 或許我們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答案就是:放不下
2018.3.11 蔡大姊終於抓到貓兒大新
現在南海の貓正面臨著流浪貓TNR極少碰觸到的議題:如何看待TNR老貓的安養照護? 面對貓兒逝去,又要如何進行悲傷療癒? 還有貓對人的意義與在地故事,要如何保存下來? 這些需要時間去思考的生命課題。
這十年我已累積高達7萬張影像,在經歷在地台北當代工藝設計分館的重新啟用,台北植物園內南門町三二三的修復、布政使司正名為欽差行臺與腊葉館的重新開放等,這些影像亦成為在地環境變遷的重要紀錄。
希望以方格子寫作,把這些影像作為記憶的載體,敘事呈現追貓的十年,並於文末提出一些可以再深入思考的問題。
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非常歡迎你以「購買專題」的方式支持,我將捐出一半金額作為南海老貓的終養基金,另一半將作為研發教育課程的基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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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專題是從紀錄者的視角,呈現作者在南海學園追貓十年的知、行、思,文章內容會以「貓」為主軸,透過影像敘事的方式,娓娓道來,在這塊土地上,人與貓彼此交織的生命故事,希望能創造被看見的機會與集體記憶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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