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專訪:沈眠
攝影:達瑞
王離,1980年生,畢業於台灣藝術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文學創作組,曾獲桃園文藝獎首獎,並入選九十四年小說選。王離以編輯、設計和寫作者三棲於出版業,自言非常喜歡印刷品。
2010年出版詩集《遷徙家屋》,2013年以王君宇為名,出版短篇小說集《時之一》。王離從東華創英所畢業後,一心一意想成為編輯,但設計科系出身的他,屢次被當作設計師使用,直到加入明日工作室方得償宿願。而多年來的編輯生涯,王離有著自身獨特的體悟,以最為實際、直接的角度,去理解出版業界的人事物,相隔11年,於2021年出版全新詩集《編輯》。
▉「與人相處,我習慣處在較低的位置。」
生長在宜蘭縣頭城鎮過港(編按:大坑,但地方會以過港稱呼)一帶的王離劈頭說道:「那是一個小漁村,大部分人都從事與漁業相關的工作。譬如我爺爺就是在捕鰻苗,算很盛行的產業。」但高職畢業的爸爸則在當地農會任職,在地方已算白領階級。據說當地有許多小流氓,王離笑言:「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很強勢的小孩,再加上爸媽對我算是很保護,對讀書成績也挺要求,所以當然就沒有太多接觸,成長後認識了,發現他們都只是樸實的人。」
唯一一次例外是國中,具體是什麼爭執也不記得,反正就有人帶了三、四十人來堵王離,情勢滿危險緊張的,但那裡面有人認識王離,小時候一起玩過,說是自己人,當下與王離握手言和,無驚無傷。
會讀書這件事在成長階段中,像是某種護身符,讓王離沒有遭遇具體的創傷經驗。神色平淡的他,眼底有著低低的憂傷,「只是在學校裡總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跟大家不一樣,但也沒有真的受到多明顯的排擠,比較像是游離者或中間分子,有時候好像在圈子裡,可以下課一起打籃球,但進行別種活動我又不在其中。高中聯考前夕,我倒是終於加入較為核心的一群中。」王離的大學時期亦然,原本先認識較活潑一群人的他,由於身分認同意識的萌發,開始花大量時間在網路上交友,反倒退離現實生活的活動與交誼。
「長得胖、覺得自己不好看,確實是青春期造成我影響很大的因素,我變得自卑感很重。那也就內化在性格裡,跟別人往來,都會慣性地把自己放在較低的位置,在人際往來上也就難免有一些困擾與幻滅的體驗。」習慣被劃歸在群體圈圈以外的王離,要直到就讀東華創英所才找到自己的棲身之所,「我們那一屆都是一些喜歡文學、想要創作,但又不全都是科班出身、經過扎實文學訓練予基礎的人,像我是設計系,也有讀法律系或當過百貨公司樓管的同學,總之就是各種來源的人,跟前幾屆已經享有文名的學長姊很不同,因此當時就有種大家真的是同一群人的歸屬感。」
日後也以設計作為謀生的王離,為何要轉向於文學呢?他直白地講:「我讀台藝大設計時,修了四學期顧蕙倩老師台灣詩、台灣小說與詩創作、小說創作的文學課程,雖然對文學仍一知半解,但總覺得滿吸引我。設計系的老師們也都覺得我應該是文字掛的。還有後來上廣告課,意識到那是非常競爭的產業,很可能上班、下班都是看不到太陽的狀態,我並不想過這樣的生活。」而後,機緣巧合得知有東華創英所在招生,一考就上,自然而然地走上文學之路。
▉「寫詩這件事呢,從很蠢的地方開始。」
對文學如何產生興趣?王離回憶道:「本來就喜歡閱讀,小時候有印象的是《小飛俠》圖文書,爸爸也會帶我去買書,讀一些中國經典《西遊記》、《鏡花緣》之類的。媽媽曾經是文藝少女,家中有張曉風的散文集。而且她會把80、90年代的書籤集結成冊,上面會有花草影像搭配一些文藝詩句,很像現在社群軟體上常看到的長輩圖,讓人懷念,我在那時候就感覺到某種牽引。」
王離在國二的作文課以童詩、敘事詩的型態寫作文,老師也沒有反對,給的分數又滿不錯的。此外,王離也會仿效張曉風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專欄《可叵集》寫法,在週記上寫作。而劉墉的極短篇與散文集如《我不是教你詐》,以及倪匡的科幻小說《衛斯理系列》,都是王離在國、高中愛讀時期愛讀的書籍。他眨眨眼,聲調略揚講道:「畢業留言冊上面也有一些分行像是詩的句子,我也覺得自己能寫,而且讀了徐志摩的詩集,覺得滿喜歡。好像創作都是從這些微不足道、稀鬆平常,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蠢的小地方開始啟動的。」王離眼底帶著笑意。
大一時期的王離,開始閱讀朱天文《荒人手記》、吳繼文《天河撩亂》,妹尾河童的《少年Q》也讓他著迷。王離滿常在公館的挪威森林咖啡館混,讀了不少架上的書。另外,他也在詩人雨蛙在kkcity創辦的詩版上讀詩。王離語氣淡淡然:「說起來,我是雜食系的,閱讀比較隨機,一直以來都是小局部地被影響,真的要系統性認識文學,得到東華創英所才比較全面。」如郭強生的小說課,林惠玲的歐陸詩研究,都領著王離進入深邃的文學宇宙。
詩與小說創作兼得的王離,先後出版詩集《遷徙家屋》與短篇小說集《時之一》,未來也計畫寫散文集與長篇小說,大致的構想都已經確立。他不只橫跨設計、編輯與寫作,在寫作這個項目裡也想要多樣性發展,果然是多棲動物。
而談起小說、詩歌與散文的區別,王離回答得挺實際:「研究所之後,我對散文,尤其是那種太過目的性、裝載自我情懷的文章,覺得滿矯情的。之後打算做的散文集,會設計完整的架構,盡力削除過度彰顯個我價值,讓散文不會長成自我滿足或宣洩的載體。至於小說與詩最直接的差異,就是必須投入時間的多寡。長篇小說就像蓋建築物,需要時間累積,就算短篇小說也要有一小段足夠的時光。詩真的比較好生啊,零碎的片段就能寫下,是很方便的創作形式,而且寫詩長久來已經是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