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故事──第九話：樹下的悲慟．沉默的援手

再一次走上通往歐密索爾的坡道是在艾露莎娜生下了娜塔莉雅四年後的春天。

時間的推移，身份的轉變，現在走在曾經每天也通過的路上，雖然是同一條路，但感覺完全不同，當年艾露莎娜為的是追求自己的夢想，想獨立於家族的羈絆而求學，而現在她為的是手牽著的女兒。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艾露莎娜正和剛滿四歲不久的娜塔莉雅玩耍，艾露莎娜不自覺地便向她玩起水魔法的小把戲，娜塔莉雅看見當然是好奇得驚訝不已，馬上拉著艾露莎娜的衣袖，就要母親教給她。雖然艾露莎娜沒有期望過小女孩會學會，但她還是正式地慢慢教導她魔法的手勢和魔力的感覺。正當艾露莎娜牽起娜塔莉雅的手模仿那動作時，她感覺到魔力自娜塔莉雅的小手指凝聚，並產生了像汗水般的小水點。

艾露莎娜想起自己年少時，也同樣地靠著模仿別人的動作，也能建構起簡單的魔法。看來娜塔莉雅是遺傳了她的魔法天份。因此艾露莎娜決定替她找一個好老師，一個會教她把魔法使用在正途的老師。

走過歐密索爾的坡道，穿過學生們通往大班的走廊，艾露莎娜想起當年每一個在這裡等她的男生，其中當然是包括了他。

今天彼得老舊地穿著似曾相識的服裝，這點使艾露莎娜會心微笑，等待著連最後詢問的女同學也離去以後，她看見彼得若有所思似的，看來她這個老朋友又在胡思亂想。

「在想什麼啊？老同學。」艾露莎娜的聲音把彼得驚醒。

艾露莎娜很希望跟彼得道謝四年前的事，感謝他在暗巷裡救了她和娜塔莉雅，不然不要說娜塔莉雅可能不能出生，就連她自己也可能有生命危險。但她同時又了解到，彼得不是一個喜歡別人道謝的人，既然他當天選擇不展現身份而離開，那麼他就不想給她知道此事，或者不想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一陣寒暄過後，艾露莎娜便提出了此行的來意，當然艾露莎娜一早便知道彼得會拒絕或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她也知道只要她堅持，彼得一定會答應收娜塔莉雅為學生，這一點她從來沒有疑惑，因為他就是個這樣的人。

而且他一定會盡心盡存的把娜塔莉雅教好，這點她可以確信。

轉眼又過了四年，娜塔莉雅已經八歲，服裝店的生意已全然由艾露莎娜接手，因為她的父親終於在兩年多前不治而離世。

她和丈夫安德烈之間雖然說不上是心靈相通，但他還是對她恰如其分，而她亦當好了一個妻子的職責，在內好好照顧家庭和女兒，在外工作上的社交應酬也沒有丟失過家族的體面，雖然這樣的生活平凡，但艾露莎娜想這可能就是一般婦人的幸福。

丈夫可能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但總算是夫婦和睦，而看著女兒一天天的成長，生命好像除了她以外，一切也變得渺小，眼中只要她未來也得就幸福就好，艾露莎娜希望娜塔莉雅未來有屬於她自己的選擇，一條不會被父母家族限制了的路。

正當艾露莎娜以為一切安好的時候，死神的陰霾卻無聲地無情的襲來……

那是一個她以後也不會忘掉的清晨，當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時，安德烈已不在床上，她轉身發現擱在案頭的信，草草看過後，她已經不想相信信中的內容，她第一時間奪門而出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安德烈的名字，走過客廳、書房、娜塔莉雅的房間，最後她走到房子的後院，然後看到她最不想見到的一幕……

她慢慢地把自縊的安德烈從樹上放下來，那一刻艾露莎娜已知她眼前的已是一具屍體，雖然安德烈個多月前已跟她說了家族投資失利了，欠下了大量的債務，她甚至已把服裝店的資金調配到給他應用，然而在信中安德烈提及，夠償還的也只是債務的冰山一角，終於安德烈的家族已走投無路，而他自己全都把責任歸咎於自己身上，他家族的歷史就在他手上結束。

艾露莎娜輕輕地蓋上安德烈的眼簾，這個當時救了她家族的人，她想若當時不是安德烈出現，自己會不會倒在樹下呢？她沒有時間思索這件事，就像當年她要接掌家族生意一樣，現在她要處理接下來的問題。

「安娜！不要給小姐過來！」第一件事是不要讓女兒看到自己父親的屍體。

安頓好遺體和喪禮不久，艾露莎娜便要面對找上門來轉向她索償的債權人，在沒有時間為丈夫哀悼下她變賣了家族很多資產，同時又關閉了大部份的分店，在一切的法子她也試過以後，她還欠下一個可觀的數目。她知道若是那麼容易便解決，安德烈便不會走上自縊一途。

夜深，艾露莎娜走在剩下唯一一間的服裝店的陽台上，這裡是她和安德烈第一次的地方，縱然她選擇安德烈不是因為百份百的喜歡他，甚至說一開始只是想著利用他，但這些年來的相處，一點一滴累積的情感也不是虛情假意，他正是自己確確切切的丈夫，是娜塔莉雅的父親。

終於在這夜靜無人，不需要再掩飾和隱藏自己的情感時，艾露莎娜的淚水無聲地由她兩頰滑下，淚水為的是安德烈，也為的是接下來艾露莎娜要面對的種種問題。

就在她把淚已流乾躺臥在陽台上的地板之時，她看著天空上依稀的星星，感覺世界真的很奇妙，世界之大還有很多的地方她沒有去過，就算有一天她在別處，還是會看到同一樣的天空嗎？若家族的生意要賣掉去抵債，她可能就要和娜塔莉雅去流浪，每當她們抬頭望向天上的星星時，又會否想起她們過去的故事……想著想著，艾露莎娜已不知不覺累得悄然入睡。

晨曦的曙光的微熱弄醒了艾露莎娜，她擦拭著已紅腫了的雙眼，陌然發現陽台上不遠處多了一個大大的包裹，她細心地慢慢打開，發現裡頭的全是金幣和銀幣以及大小不一裝滿寶石的皮包，當下艾露莎娜沒時間思考究竟是神積還是什麼，她只知要馬上用這筆錢財盡快地還清債務……

滿月，艾露莎娜利用那筆不明的財富把債務還清後，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她在陽台上看著圓圓的明月，感覺世間事她像總有安排一樣，不管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事……

冷靜下來後，她還是會想到一個人會為她籌得那筆財富而又不發一聲，不作任何的要求，就是那個默默在她身邊的背影。

那個人正孤獨的一人走在通往歐密索爾的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