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我的英雄學院（神野惡夢篇）：清晨裡惡夢的餘韻

　　第二任編輯稱讚堀越老師溫柔的選詞用字，其中特別提出焦凍媽媽對還小的孩子說「你可以選擇成為你想要的樣子。」那份沒有任何預設立場的無條件支持，似乎讓小時候的焦凍以為是在說自己不用勉強繼承爸爸未能企及因而強壓在下一代頭上的志願。殊不知那不僅僅只是那樣而已。

　　同樣關於選詞用字，我覺得「原點」同時用”origin”說明，非常地好。比起說是「初衷」，不如說是熔鐵鑄劍時所鍛那錚錚烈烈的第一下。第七代OFA對俊典說「當你感到極限時，想想你的原點，你的原型。」⋯⋯好想知道現場是怎麼給聲優指示（提示）的。那個聲音聽起來珍而重之卻又輕鬆寫意，從而帶出百分之百的信任你什麼困境都會迎刃而解，就是那樣的聲音。

　　當群眾不由自主大喊要俊典戰勝時，慢了一拍兩位主角：出久、爆豪也心慌地大喊。可是，聽起來來此二者的質地極為不同。群眾的「打贏他！」比較像是「如果你不戰勝邪惡誰來保護我們？」的人人自危；而後者比較像是在你死我活的戰鬥裡「我相信你會贏，你會平安無事」以及「我相信你會贏，我不允許你的驕矜有損」吧。明明台詞相同，明明同樣有彷彿幾乎溺水一樣的心焦；卻因為曲折的脈絡而讓主角二人的話語佼佼不群，覺得這裡台詞脈絡的設計很不可思議。

　　而讀者們若回過神來盤點此節或許也會恍然大悟；因為顯然神野惡夢篇描寫俊典身上最後OFA餘燼飄滅，與最初俊典決定將OFA交給出久薪火相傳的篇章有所對仗。出久在太陽夕暮時得到仰望的英雄肯定說你能成為英雄；而在惡夢初醒破曉時親眼所見上一輩壯烈的殞落。

　　不小心被劇透電影第二集（《英雄新世紀》）的結局，在歷代（前後四任）編輯座談會時。第三任編輯苦笑說他阻止堀越老師很多遍，但老師不肯聽，執意要電影結局是現在看到的那樣。似乎知道編輯的憂慮，堀越老師的說詞是「會給漫畫準備更厲害的結局」以及「現在不做什麼時候做」。聽到堀越老師的回答，第三任編輯少女暈眩於這股氣魄。這段對話實在值得流傳在編輯部裡成為有所啟發的軼事。如果讀過《爆漫王》略懂略懂漫畫作家與編輯與作品的關係性，大概更能想像這則軼事的多面向。

　　座談會結束前司儀（第四任編輯兼任）請第一任編輯給堀越老師說幾句話。第一任編輯的擔任期間是故事準備期到漫畫連載第四話，約兩年——或許比喻不恰當，但可說是糟糠妻一樣的立場。隔著電波對老師傳話，第一任編輯所言內容嚴慈並蓄：「這真的是一部非常受到恩惠的作品」、「希望可以和老師一起致力創作出最棒的作品報答所有人的恩情」。讓人感覺第一任編輯或許不是個笑眯眯容易親近的人，卻因對故事、作品的真心誠意自然而然地吸引他人。

　　附帶一提，第一任編輯在談話裡中順口提到，原先出久的設定是維持著無個性發展故事，但他認為沒有個性故事發展會頗受掣肘，格局有限。因此建議堀越老師賦予出久個性；然後就是讀者們看到的樣子了。這個精準到位的建議讓我拊髀興嘆。

　　我在保須英雄殺手篇感想裡，蜻蜓點水地隨意提起描寫方式的事。意外地在下面JUMP CHANNEL的作畫訪談裡似乎找到端睨。因為老師的草稿裡下筆毫無猶豫、筆觸乾淨，訪談提問「是否不用修正液，」堀越老師回答「不怎麼喜歡修正液，所以只好用調整整體平衡的方式把失誤處囫圇過去。」因看不出哪裡有作畫曖昧的痕跡，提問再問「哪裡失誤了？」堀越老師苦笑再答「哪裡都是呀。」

　　這個極度負面自卑消極的性格，可能多少折射進了故事裡。

　　⋯⋯所以在主角出久獲得新生的那天，被自己景仰的英雄提案說你可以繼承我，成為英雄；涕淚縱橫，想起以前小時自己對媽媽的未竟之語。這確實是自卑又消極的人，無論如何也想描寫的心理狀態。同時也確實是自卑又消極的人，完全不認為需要把朦朧的思緒清楚乾淨地說完。我也是自卑又消極的人；儘管僭越，但感覺自己可以同理堀越老師當下創作故事時的心情。無可奈何，每一句自己沒辦法清楚表達的「未竟之語」，都留在我們心裡變成會反覆回想的遺憾。出久小時被診斷出無個性，熱淚盈眶指著紀錄片中自己仰慕的英雄，問媽媽自己是否也能成為出色的英雄。媽媽抱緊年幼的他痛哭，彷彿抱歉自己為什麼生給孩子的基因有所殘缺。

　　但應該不是的，那時出久景仰的是「笑著說我來了，不用再擔心；」而不是有無窮無盡的力量，飛天遁地。所以不是的，他沒有任何一絲個性也想去報考英雄科，不是認知錯亂，也不是蚍蜉撼樹想要證明什麼；或許，只是覺得「沒有不可以」。而既然「沒有不可以」，就還有「一試的價值」，他的夢想就還「沒有放棄的餘地」。所以不是的，為什麼他的媽媽得要為這種事感到心酸抱歉？不是的。

　　然而，當夢想突然換了一個形式來到他面前，滾進他的手中⋯⋯這個「不是的」，大概已經此生此世沒有機會分說清楚了。他要脫胎換骨了，這個「不是的」，或許只能變成他留給過去的遺物。所以，也只能必須在那個時候，插入這樣的描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