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3小山重疊金明滅

朝代：唐代

作者：溫庭筠

原文：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容我把＜古詩詞網＞的譯文附記在原詞句之後

小山重疊金明滅（眉妝漫染，疊蓋了部分額黃）

鬢雲欲度香腮雪（鬢邊髮絲飄過，潔白的香腮似雪）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懶得起來，畫一畫蛾眉，整一整衣裳，梳洗打扮，慢吞吞，意遲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照一照新插的花朵，對了前鏡，又對後鏡，紅花與容顏，交相輝映）

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剛穿上的綾羅裙襦，繡着一雙雙的金鷓鴣。）

　老實說，看完了你根本不知道他在解釋什麼？

　　這首《菩薩蠻》，把婦女的容貌寫得很美麗，服飾寫得很華貴，體態也寫得十分嬌柔，彷彿描繪了一幅唐代仕女圖。

　　除了第一句之外，其他句子的意思都很清楚。那第一句的＂小山＂指的是什麼呢？

　　　＜古詩詞網＞（註一）認為這首詞主要在描述一個美人的梳妝，妝從眉起，所以小山兩字應該是指眉毛，五代時的眉妝是有名目的，其一即為小山眉；如此一來，則＂重疊＂指的是蹙眉－輕皺著眉頭，＂金＂指的是額黃，＂明滅＂則是眉間額黃顏色有深淺；其次該網提到有人把小山解釋成屏風，認為此句的意思是＂陽光照在層疊山形的屏風上，光微微閒耀＂。但把小山解釋成屏風有兩個問題，其一是與其他的句子不連貫，其他的句子都與美人本身有關；其二是如是指屏風那應該叫＂屏山＂，是可以用＂屏山＂來指屏風，但用＂小山＂則牽強，因＂屏山＂是連詞，是不能減省的。

葉嘉瑩老師則指出有三種可能，其一是指山眉，形容女人的眉毛形狀象山，但如此說法難以解釋＂重疊＂；再則，詞中第三句是＂懶起畫蛾眉＂，重複講眉，顯得詞意凌亂，因此她認為小山不是指眉毛。

　　葉老師認為第二個可能是指枕頭，五代時顧夐寫的"甘州子"里，就有"山枕上，私語口脂香"和"山枕上，幾點淚痕新"的句子。但＂溫詞中說小山重疊，枕頭如何重疊？。

〔 剩下的一個可能，是山屏。小山的形狀，指的是屏風，是摺疊的屏風，有點像山的形狀。有人以為這說法不對。說下邊將"鬢雲欲度香腮雪"，是女子鬢邊如雲的頭髮要從臉上遮掩過去的樣子。屏風離得老遠，女子在床上，兩者不能銜接。可是，我們不能用現在的屏風來理解古人的詞。古人所說的山屏或屏山，就是在床頭的。我們可以用溫庭筠自己的詞來證明。他在一首"菩薩蠻"中寫有"無言勻睡臉，枕上屏山掩"，把屏山和睡臉結合在一起來寫。我們上面講的"鬢雲欲度香腮雪"，指的是睡臉，小山指的正是屏山。〕（註二）

季云（註三）也認為應該是指屏風，因此把此句解釋成：

［小山重曡金明滅］這闋詞一開始映入眼簾的是個女子的閨房。 晨曦微露，不久初昇的陽光閃閃爍爍的，映照在床頭前畫著小山重重曡曡的金色畫屏上。

chiaweihsu（註四）則採用推論的方式來解讀此詞（很有意思喔，你可以看看他是怎麼進行推論的），在第一句上面，他首先說明小山可指屏風，但＂金＂應該是隨小山而改換色彩的，可是在此句上面好像說不通，因為金未隨小山而動。

　　小山也可解為枕頭，枕身中有凹陷，形狀如山，故稱小山，但難以解釋＂重疊金明滅＂之意。

　　小山也可解做眉毛，古有小山眉之稱者，且與下句同為身上部位的描述，不過馬上又出現畫蛾眉，畫面意境重複，而且古人畫眉用黛色（墨綠）而非金色，因此邏輯上不合理。

　　因此chiaweihsu認為較合理的解釋是＂額頭＂，因為溫庭筠在詞中曾有「蕊黃無限當山額」，又有：「額黃無限夕陽山」，可看出古人認為美麗的額頭應該是小山般微凸的；如為額頭又可與下句的「鬢雲欲度香腮雪」相對。如果此解成立的話，那麼金色即是指金黃色的顏料，塗抹於眉心間，因為搓揉使顏色有深淺，故曰重疊，陽光照映其上而閃爍明滅。

　　我原先認為葉老師所說的山屏應該是最可有能的，此屏不是放在地上與床舖有段距離的，而是放在床頭、枕頭旁邊的（請參看葉老師的說明），最不可能的是＂額頭＂，怎麼會認為額頭像小山狀最美呢？不可能！

　　雖然如此，卻又認為各家說詞似乎都沒那麼明確，溫庭筠既提到「額黃無限夕陽山」，就試著用＂額黃＂來搜尋看看，結果＜中文百科全書＞網（註五）的解釋中有：「…額黃，南北朝至唐時，婦女愛在額間塗以黃色，作為點綴。因黃顏色厚積額間，狀如小山，故亦稱“額山”…」額黃狀如小山？那小山應該指的是額黃，而不是什麼像小山狀的額頭了？可，原來認為最不可能的額頭卻成了最接近真意哩。

　　但還有一個問題，葉老師說小山指床頭、枕邊的屏山，好像也有道理，而且他還舉了詩句做為實例，只是屏山與其他句子似乎又有點隔，因為其他句子都與美人有關。可能是因有疑，所以夢中的潛意識繼續追究此疑…，今天起床時，突然想到：如果葉老師舉的例子中，屏山不是指美人，而且該詞中有涉及其他東西的話，那麼葉老師的例子就有點牽強了。

　　查找的結果，溫庭筠的這首菩薩蠻原詞是：

「南園滿地堆輕絮，愁聞一霎清明雨。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
無言勻睡臉，枕上屏山掩。時節慾黃昏，無憀獨倚門。」
　

　 強調的是南園內的景色以及由此引發的心情，不是描述美人的，所以答案就很清楚了－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額黃＂。

　　好了，好不容易當了一會柯南，並且得到了應該算較正確的結論，＜小山重疊金明滅＞的解釋是：美人額上塗的額黃高低不平，堆疊似微微的小山，上頭金粉明滅不定。你或許會問：作者會如是注意到美人的額黃嗎？請看下句＜鬢雲欲度香腮雪＞鬢邊的頭髮彭鬆如雲，好像想要遮掩又有些遮掩不住美人那似有香味又潔白如雪的臉頰。＂香腮雪＂＂＂欲度＂，他都有一點想入非非了，不是嗎？

bingo，給自己按個讚吧。

　　他是用非常客觀的態度，觀察入微的眼光去描寫一個唯美的圖像。不管是人的形貌，人的動作，人的裝飾等，他都描述得極為冷靜，極為棈美，其中你看不到任何個人的情感，閱讀時你也不會有什麼情緒的激動或悲歡，你只是理智客觀且安詳的在觀賞。再則，觀賞之時，不必太過強調其意義，因為它的詞會用金碧華麗的色澤，生動有力的動詞，精確唯美的形象，喚起人的美感，但卻不含什麼深意。偶有意思難解處，但不管套用那一個，都能欣賞到他的美處。

　　難怪王國維認為可以用溫庭筠詞中「畫屏金鷓鴣」一句，來形容溫詞的特色。畫屏上的金鷓鴣，精麗華美，有天下所有金鷓鴣共有的美，卻沒有一隻金鷓鴣獨有的生命和情感。

註一：讀古詩詞網:

https://fanti.dugushici.com/ancient_proses/70447/prose_appreciations/4593

註二：葉嘉瑩說溫庭筠的詞。https://kknews.cc/culture/9yr543q.html

註三：季云的blog【溫庭筠 菩薩蠻】一詞讀後

http://blog.udn.com/janice720703/16830527

註四：chiaweihsu的部落，作品賞析：溫庭筠＜菩薩蠻＞兩闕： https://chiaweihsu.pixnet.net/blog/post/45541009

註五：中文百科全書。 https://www.easyatm.com.tw/wiki/%E9%A1%8D%E9%BB%83

　　我沒有針對溫詞進行解釋，我認為季云的【溫庭筠 菩薩蠻】一詞讀後一文，將該詞的詞意，時間的推延，情感的轉折等都描述得極為深入，值得一讀。又chiaweihsu的部落中，對溫詞所做的詞意推衍，一步步的有條理有層次的進行推理，值得一讀。

　　我個人其實不是很喜歡溫庭筠的詞，因為沒有生命，也沒有情感，只是沒想到竟然靠著網路的協助查找到該詞中＂小山＂可能的指謂，也算是一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