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烈火偷情》這位太太，辣手摧「草」

出軌情節，早已是常見題材。但能令人全場屏息，甚至如觀賞恐怖片般遮眼閃躲的作品，怕是寥寥可數吧。繼知名異色導演拉斯馮提爾之後，丹麥另一女導演梅・埃爾・圖克（May el-Toukhy）所執導的《烈火偷情》，以繼母與繼子偷情的驚駭故事，揭開人心最扭曲的暗面。連息影後，還繼續回敬觀者一股熟悉感與既視感，後座力宛如撞上一尾，邪惡的巨獸...

記得愛麗絲的奇幻冒險嗎？故事裡，有青春無敵卻悶悶不樂的愛麗絲，三月兔、瘋帽客、柴郡貓一幫古怪卻善良的角色；當然，還有大反派——紅心皇后。對照英文片名「Queen of Heart」，還有枕邊朗讀「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橋段...。沒錯，丹麥影后崔娜・蒂虹（Trine Dyrholm）扮演的中年婦女安娜，看似賢妻良母、身兼青少年家暴律師，骨子裡卻恰似一個冷酷皇后，靜待愛情獵物上門輸誠。

獵物，不算外人，居然是丈夫與前妻所生的兒子：古斯塔夫（古斯塔夫・林德，Gustav Lindh飾演）。原與母親同住於瑞典的他，表面上是問題少年，偷竊、逃學樣樣來，不過按父母離異的狀況推斷，大抵是獲取關注的心理所致。同樣與那童話互文，他彷彿單純無害的愛麗絲，墜入兔子洞展開歷險。這兔子洞，正是爸爸與繼母的家。

家，從不保證美好，而家庭的破壞者，往往是「成熟」的大人。對古斯塔夫來說，他或許也曾幻想，離開了無父之家，新家將是心的歸屬。沒想到泡泡糖般的美夢破滅之後，等著他的，竟是一場黑洞般的惡夢。而始作俑者，就是女主人安娜失控的情慾。她說：

於是在細膩的劇情鋪陳下，我們一步一步，陷入兩人的異色漩渦。先是安娜禁不起激將法，下水與繼子縱情嬉鬧。當浪花朵朵綻開，心房，似乎也被潮浪一舉衝破，心花含苞、靜待怒放。接著，從私密的刺青印記、酒吧獨處的忘情一吻，再到家族捉迷藏時，煦日柔光裡輕觸肩頭的勾人誘惑...，兩人異樣的情愫漸次堆疊，一場無可挽回的畸戀，就此引爆。

穿插於主線外的情節，雕琢出完整的角色人設，尤其是安娜強烈的性格。首先，她絕不溫婉、更非含蓄。在家裡她慣於主導一切，連做愛那檔事，也常是她率先發球，而且還抗拒認錯、公私不清——不但擅自把委託人帶回家住，還有違專業地私下斥責被告的施暴男孩，以此洩憤。霸道、衝動、不認錯，再度凸顯了她的身份，就是「女王」無誤。

我們都明白，紙終究包藏不住熊熊野火。只是當事跡敗露時，愛麗絲的結局會像原著一樣大夢初醒、像《魔境夢遊》裡屠龍成功，還是徹底的悲劇？別忘了，這場對決裡，雙方實力懸殊；何況安娜還曾傾訴，她畢生最大的恐懼，正是失去一切。即使於法不容、即使與家暴者無異，安娜怎能乖乖就範？

畫面的處理上，同樣有跡可循。一個高樓俯瞰的視角中，建築陰影正好將地面一分為二：光明和黑暗、僅一線之隔。此時，安娜在陽光普照的角落停下，等女兒跟上後，旋即步入暗影。精準的視覺語言，彷彿暗示，住在樓裡的妹妹將採取居高臨下的道德高度；而安娜自己，終會決絕地步入腹黑地獄，一去，不回。

崔娜的演出，自然是精湛又入魂。她微妙掌握了安娜深沉不露的老練，即便面對質問，那自信、冷靜的偽裝，都令人寒毛直豎。實際年齡僅24歲的古斯塔夫，超齡的演出更是值得喝采。戲裡，他彷彿活進主角的情緒，時而開朗、時而桀驁、時而不安，片尾的高潮戲，更除了揪心還是揪心。

讀到這裡，你覺得安娜是自己口中的「怪物」嗎？拿《她的危險遊戲》裡同樣性愛無畏、道德模糊的蜜雪兒（由法國影后伊莎貝・雨蓓飾演）來比較一下吧。蜜雪兒病態性格的源頭，被指向邊緣人格、連環殺人的人魔父親；反觀《烈》片，卻從未交代安娜的原生家庭、傾向歸罪於她的個性，不論天生或後天養成。就這樣，影片硬生生扼殺了同情種子萌芽的可能，讓觀者盡情地，譴責安娜。

此時，另一個念頭反過來攫住了我。試想，當我們擁有得越多，一旦犯了錯，害怕失去的我們會怎麼做？會不會，跟安娜一樣否認、隱瞞、扯謊，不計後果？會不會，反正我很閒的爆笑名句「啊我就怕被罵啊！」，實屬平常？又會不會，最可怕的故事，不是異常的恐怖電影，卻是尋常的人性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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