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院的變形蟲工作日誌｜ep04-來一杯辦公室調製的堅強綠茶

與更多文學院出身的朋友聊過之後，我才驚覺我所看到的傳產奇形怪狀，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且永遠都有想像之外的發展。

「可以讓我訪問你嗎？你的經歷也太厲害了。」我在社群媒體上面跟身邊朋友徵求文學院的職場故事，收到同是外語系畢業的朋友，傳來很是神奇的工作經驗，當時看到的感覺是：很好笑，但又覺得不忍笑。

「沒問題！」這是綠茶，在我眼裡，他身上沒有A那種帶有叛逆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萬事以和為出發思考的和平主義者，逆來順受、單純善良，然後天生喜感，我猜這可能也是他老闆上班載他去買補腦丸、補心丸的原因。

「有想法和冒險精神」不是這樣用的
綠茶念研究所期間，在一家做化學品貿易的公司上班，產品由工廠端直接出貨給客戶，沒有庫存壓力，公司所做的就是中間角色，老闆可以說是賺飽飽，有點閒錢可以拿出來整人...，喔，我是說開發新事業。

除了上班固定要做的業務內容，綠茶時不時就會接到老闆的指令，想要做其他類別的產品貿易，像是薯條、漢方飲品、營養棒、咖啡、眼鏡、面膜，看到這裡，不知道有人看出其中關連了嗎？

不，完全沒有關聯，真的不要小看傳產老闆。

不知道是否因為身旁圍繞很多人脈，禁不起太平庸的關係，某些中小企業的老闆總是會覺得事業要多角化！要把夢做大！寫到這裡驚覺這該不會是某種為人老闆的pattern(行為模式)，我突然還以為在寫自己的老闆。

總之，綠茶公司的冰箱放了要試吃的冷凍薯條，短暫成為老闆口中的「黃中醫師」，在辦公室裡自行研究拆解同事奉命從日本帶回的營養棒，也差點買了烘豆機，並且學會對眼鏡的外型，有美感&功能以外的解讀。

「眼鏡可以代表一個人的特質，來，你們看看我的表現出什麼特質？」老闆某天把眼鏡拿下，掛在自己手背上，聚集三個員工前來「開會」，「綠茶，你先說吧，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可能代表你是很務實的人？」綠茶竟然挑選了一個最不適用他老闆的形容詞。

「不是這個意思。你看這個框的邊緣稍微上翹，」我似乎能夠想像他老闆講到這裡，下巴可能還微抬的露出點驕傲，「表示我是個有想法、有勇敢冒險精神、敢於挑戰的人。」

老闆，眼鏡真的不是這樣用的啦。

另外一件更值得提的工作內容，是自行調配、研發保健食品和營養棒，綠茶說他曾經在辦公室動手做過冬蟲夏草的膠囊，也調配過超級難喝但是老闆很喜歡的山楂茶，在這間公司裡，合理性已經不是工作項目的基本標準，「那陣子老闆進公司，都會叫我黃中醫師。」綠茶用苦笑的語氣說，他念外語系的時候，大概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需要像待實驗室那樣，在辦公桌上調配健康食品。

某天老闆覺得綠茶看起來很虛弱，就載他去常去的科學中藥行，買補腦丸叫他帶回家吃，「所以你有吃嗎？」「當然不可能啊！誰敢吃啊！我就帶回家丟掉，」我個人是覺得，老闆本人需要吃一下吧。

「而且你知道他接著把我載到一家小吃攤，說那是他小時候常吃的店，然後放我下車，自己就把車開走了！」綠茶說，他後來連吃都沒吃，自己想辦法回家了：從被老闆丟下的鳳山某中藥行附近，回到他住的楠梓。

開發商品，理所當然要取個響亮亮的品牌名稱吧，「老闆說，不是很多有名的都叫XX王嗎？葡萄王、蟲草王這類，」隔著手機光聽聲音，我都能看見綠茶一臉「你知道他有多荒唐嗎」的表情在講話，「他名字叫明志，所以想要叫明志王！」

其實光聽聲音不看字，確實有點保健品的感覺，只是我腦中畫面是明痔王，建議明志王可以此方向明志。

除了許多突如其來的貿易品項，綠茶甚至奉命幫老闆創立了一個協會，從組織章程到成立大會全部一手包辦，明志王想要讓這個協會成為台灣的紅點設計獎，為此踏出的第一步，就是他堅持自己名片上的英文名，要用Meji X(X此代表姓氏)，據說成立大會當天，還真的有很多其他企業中的頭臉人物出現，真的不要小看當老闆的人脈。

「結果你知道大會當天也沒幹嘛，就是一堆老闆吃吃喝喝。」綠茶說，並且他也當了一陣子的協會理事長特助，不細查還以為真的是什麼規模驚人的協會，喊水會結凍，喊米變肉粽(台)那種。

上述的多角經營專案，當然都因為短視近利、沒有耐心以及太天真而不了了之。我才頓悟為什麼那陣子跟綠茶聊天，問他在做什麼工作，他都會一言難盡的臉擠出貿易兩字，真的是很值得一言難盡呢。

黃中醫師儘管傻眼，前後也是半工半讀了兩年，學到很多預料之外的技能，就像我在花蓮學到怎麼管理87張床、A學到怎麼叫件把蛋黃酥寄出國給客人，綠茶學會薯條的詢價、自行調配山楂茶和蟲草膠囊，也研究過拆解燕麥棒的成分和做法、解讀眼鏡的外型，同時兼顧著他研究所的學業和化學品貿易的業務內容。

其實我很能懂他無法拒絕做這麼多神奇事的心情，我和他一樣，一度都覺得身為文學院畢業的成員，因為自覺沒有很突出的專長，所以不管被分配什麼鳥事，都會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拒絕，有一種覺得必須以行動證明自己可用之處的自卑感。

「如果讓你重選，你還會選一樣的科系嗎？」

「如果重來，我可能會想要當個醫檢師，就是放射科或是麻醉科這種，看起來很厲害又可以幫助人的職業。」綠茶的語氣，是他一貫的善良帥氣，而在外面工作了一圈之後，他現在回到家裡的公司幫忙，「回來就是又重頭學起，因為產業完全不一樣，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有很多東西要學，所以需要東問西問，見人就問。」

如果你親身嘗試過不斷砍掉重練，而且是生硬的傳統產業各種細項分支，就會知道那需要一定程度的調適力，還有舉一反三、融會貫通的反應力。文學院給我們的不是像其他專業那樣容易可見，但在一篇篇艱澀難懂、風格迥異的外國文學裡，我們會需要不斷化繁為簡，再不斷把一件小小的事情做出無限想像的解析。

在四年中不停地執行發散和收斂，也許留下的就會是藏在靈魂更深處，對學習方法的體悟。

那也是造就我們在一次次的工作變形迷宮中，保持心念不過度變形的原因----
因為我們一定都會找到出口，並在下一個未知裡面繼續試圖建立新的平衡。

祝福所有文學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