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的夏天》由作者清如命題,兩年之後她已升上大學,尋覓她的理想。回頭看2019年的夏天,她說這仍是酣甜的「初戀」,就算這趟初戀如朝露,也甘心被情愛戲弄。
在序言她寫道:「如果能夠選擇,我願意回到那個定約的夏天,那年,我十九歲。這,不是玩笑。」那年夏天,長埋在心的是一種共同的記憶、歷史,你和我都不想忘記,更不想這只是一場夢。
沉澱兩年後,《開玩笑的夏天》終於付刷成書,清如還在忙着收集「新香港人」讀者的訊息,希望記下他們的思緒。在這個年代,受訪者的片刻,筆下的隻字記錄,也是大時代下的珍物。
「出書之前,我發了給《開玩笑》的受訪者,原來有受訪者已Block了我,有些會警告我不要亂寫東西。」
清如縱有洩氣的時候,她坦言感激運動之中,受訪者敞開心扉訴說他們對運動的看法,2020年立了港區國安法,清如形容就像斬了中港的橋,彼此再難有信任。
她只希望藉此書,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拉近一點,畢竟這度橋已斷,修補不易。
想跟這座城市同呼吸
清如2017年跟隨媽媽到香港生活,自少在內地讀書。她說少年時代沒有公民參與,與出生地感受不到連結。剛到埗香港,她在傘落社區的活動,出席講座,吸收公民意識,結識了很多「新香港人」,她發現原來內地青年也有獨立思考,只是在內地沒有表露出來,香港成為了他們的「相認」之地。在這些公民活動中,她聽到經歷者說雨傘運動的歷史是她最悅心的事,這事在內地動輒會被扯上「外國勢力」,在內地沒有人敢開腔談,一出聲就是一場謾罵。
不能談的歷史如天安門八九六四、香港雨傘運動,在清如17歲來那年來一次思考大衝激,她第一次感受到與一座城市「同呼吸」的感覺,「突然之間,好想跟香港一起擁有這種歷史、記憶 」。2019年六月爆發反修例運動,她在學校站在最前線,發起罷課,參與百萬遊行,在街上曾經振臂灑熱汗:香港人加油!
運動中在牽引與排擠之間
她雖是廣東人,身邊朋友未必察覺她只是剛來的「新香港人」,不會以「他者」的身份看她。可是現實生活中她會跟內地交往,夾在內地與香港之間,總有點違和感,特別在民主自由這議題上。
清如感受到,「新香港人」在反修例事件半年間思緒十分拉扯。她與在港內地人見證內地傳媒封鎖深圳河以南的訊息,香港那邊如火如荼地創下開埠以來最激烈、最齊心的公民抗命活動。清如說,身邊的「新香港人」對於六月200萬人遊行,港人非暴力抗爭的堅持,感到十分驕傲,普遍是傾向支持港人運動。
在書中清如記錄了在港內地青年,勇敢地將一張張文宣網傳到內地,「圖也是反著發的,竟給蒙混過關」,事實上新聞當時記載確有內地青少年過境參與示威而被拘捕,這證明一河相隔,網絡還是在影響內地年輕人。轉捩點在於七月,清如感受到身邊的人自從七月一日入立法會一事,居港內地人開始對「暴力」反感,內地大專生不贊成責罵校長、老師,對運動轉向反感。
清如看到內地人在支持與不支持之間在遊走,也被七月之後內地傳媒發起的民族主義所牽引,同時也在朋輩強力的壓力氛圍下只能表示反對運動,有些甚至在網絡上消失,用自我的「社交絕緣」的方法謝絕任何政治討論。
清如縱使曾發起罷課,在運動朦朧之間,她多了一份猶豫和迷網。她一口氣訪問了26人,他們都是在港內地人、在內地港人或居港外藉人,在訪問中談他們對運動的看法,也滲透了他們的愛。
跨世代的歷史感通,世代之爭誰之錯
清如完成訪問之後,她下了一點總結:一個人的面貌很難用「黃藍」去描繪,他們是由成長經驗刻劃他的人生,縱使有不同的社會立場,26名受訪者都是愛香港,想下一代好。只是,間斷式的歷史、時代認知,困惑在陝隘的身份認同,影響着一代人愛的方式⋯⋯。
在《開玩笑的夏天》,清如找到一些或會被標籤為「藍絲」的香港人開腔談運動。他們是別人的爺爺嫲嫲,別人的師傅,說到香港,他們依然痛心。他們的記憶停留在過去的香港,那時遍地機會,令他們得以溫飽。經歷二次世界大戰的長者向清如分享戰後他在街上的所見所聞,途人在大街嘔吐,餓漢一手接着他的嘔吐物,一口吞落肚裹腹,這些駭人聽聞的事都是爺爺嫲嫲不能磨滅的記憶。對於上兩代人,只要有溫飽,社會穩定是最重要。清如訪問了道具師傅,在內地十分吃香,他希望香港年輕人多點回內地見識,不要在香港「搞事」。
上一代香港人滿足於物質層,政治判斷根據他們的個人經驗、那時代的歷史,清如認為上一代在沒有「時代更新」的情況下,脫離新一代的想法,出現嚴重世代之爭,於是記錄2019年的事變得更重要。中港橋已斷,香港內部黃藍撕裂亦包含着時代的分野,清如說,文字記錄是修補裂痕的方法之一。
記錄是一種責任
歷史失去了一塊圖,整座城市失去了跨時代的感通。這激發起了清如一口氣記錄26人在運動中的思緒,而且藉着出書,她希望找更多的「新香港人」,記錄他們的面孔。「現在在我們日常生活的點滴,已很難分得清個人的主張,有一位老師教我:『當你沒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目標不清晰,就好難界誰是朋友』,2021年確是如此。」
「新香港人」的思想如水變換,日月星移,清如希望繼續記錄下去,「過去兩年,在2020年收筆後十分迷失,出書後我感到我有一種記錄香港的責任,我想繼續記錄香港故事,跟香港人同呼吸。
清如千禧後「香港人」,酷愛香港文化。從內地來港兩年,遇上反修列運動,一次民主初體驗,引發她一場身份認同思考。朦朧間她看到前線、後勤也有新移民的身影,她不想用顏色去標籤一個人的價值觀,只想好好尋究他們的想法。
2019年,一個甘心被戲弄的夏天,少女訪問26位她身邊的人,一筆一頁寫了那一年的日記。
那年夏天,那位口齒不清的前線弟弟侃侃而談民主自由,三代「福建幫」安心就是家,還有暗暗向你說聲「加油」的Miss⋯⋯。他們/她們也是新來的人,是我們命運共同體,
你還記得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