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是那個看著窗外的夜景想像未來會很燦爛的孩子了,所有人都在台北的晚空裡成為屍骸,寫了很多關於路燈的文字,路燈一盞都沒有變,但已經不夠我搆著,度過一次又一次洪水。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坐在窗邊空想,在書桌移開之後。有一次在山上的大通舖,那裡有一扇小窗可以壓著俯瞰整個台北的燈火,我若即若離的和旁邊的人聊了幾個小時但眼睛都沒看對方,那時候我真的相信我會有很多可能,我會成為那種令人稱羨的人。在這個時代,我們停不下來了,所有有關音樂的、有關自由的、有關人生的餘裕都被強迫化作即刻的行動和語言,我們沒有時間想了,夢想都死了,那個說想當太空人的朋友在重重樓裡去向不明。其實想什麼都好,但現在一碰枕頭倒頭就睡了。
反倒在街頭瞎混的時間變得很多,畢竟高中生的青春不就是要在半夜亂走嗎?閒晃像是象徵身處在這座城市的自身的軌跡都毫無意義,我說,那些路牌記住誰了?閒晃就是自證迷失,誰都明白但我們還是笑,我都分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笑了。只有在夜色之下人們才有機會投影出自己,這剪影投出來多畸形,你看,那也是路燈投射出來的錯不在我,可我們沒得跟路燈爭辯,我不想承認這就是必然的無奈。
說這些又是在說什麼?整串文字其實並沒有什麼邏輯,可我還是想寫,因為我太困惑為什麼所有人都深陷在這城裡面,燈火通明明明都是唬爛的,近看全是此地住民的屍體在燒而已,安靜之下都是無聲的尖叫與哀嚎而已,充滿著陳腐的繁華、斑駁的願景、機械的吞噬和生鏽的明日而已。但那還是很美,我們還是像蛾一樣一整個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撞進去,就好像已經沒有選擇了一樣,像是整個時代只有一種告白一樣。這是我第一次為台北感到憤怒感到抽離,真的我以為原生的台北人是無所謂的,是刻在身體裡的,直到慢慢發現這裡象徵性太強烈,每個世代的人都在此處發覺了自己淒涼的縮影,然後抱頭痛哭,異鄉來的人滿懷鄉愁,而土生土長的則還找不到家是什麼意思。
我們真的輸光了,無話可說了,默默的附和台北的寂靜。大家都是遊魂,夜行浮沉在失控時空的巨流裡,而我們珍視的、在乎的、執著的,全被當成笑話擱淺在岸邊,都只是廢寶特瓶。
所以台北的白天又有什麼?大概什麼都沒有,剩下的是昨天晚上燒完的骨灰被吹飛在天空和街道。
又是空氣品質差到不行的一天。
2021/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