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2021.09.13 我的生活停止了

「老闆，請指示我下週二是照原定計畫離開？還是要把行程延後？」，這是我上週四寄給老闆的信，沒意外的話，明天就會接到叫我把住宿和租車延長的回信，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寫信問這種事情了。

2/22報到，老闆一直催我趕快買機票出發，甚至要我在228連假就飛。出發之前，老闆叫我待在這裡一個月受訓，然後就可以直接前往無錫裝機，那時我預計大概五月可以回家，可是一踏進公司看到機器的那一霎那，我就傻了......BJ4。

在波士頓的期間，除了學習機器以外，就是幫忙安裝和收集數據，沒什麼太明顯的進度。也因為這樣，光是三到五月我就延長了至少三到四次的住宿和租車，一直到五月初，我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而且我的血壓藥已經完全吃完，於是跟老闆找了個理由回台灣。說實話再不走也不行，因為海關核給我的離境最後日期就是5/20。

5/24隔離完，在家裡待了兩個禮拜（其中一週還不能到賣場或人多的地方），期間我每天看我師父的日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客戶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狀況，但又被催著往上海去。我本來想跟老闆賴皮，但他跟客戶訂的出機日是一個「非常合理」，讓我很難賴皮的日期，所以6/6又硬著頭皮出發到上海，接著又被關兩個禮拜。在上海一個月，天天看日報，每週看出機日延期，看得我懷疑人生...直到月底老闆叫我飛一趟波士頓，我心想這樣也好，因為機器的軟硬體都又有一些更新，我去熟悉一下也好，但哪知道過兩天他又改變心意叫我回台灣。我機票都訂了，而且以UA的票規是不能退款的，只能保留一年使用資格，那好幾萬元就這樣打水漂了（雖然不是我的錢）。

7/2回到高雄，又關了兩週，7/17出關後開始+7的自主管理，但那+7還沒完，老闆又問我7/24前能不能飛上海？當然不可能！我找了些理由塘塞到8/2再出發，結果大概七月底時他叫我不要動，先延到8/6，然後又延到8/10、8/12、8/15，最後乾脆叫我等通知。那時我就猜到他一定會叫我來美國一趟，果然！所以我人在這裡繼續寫「波士頓求生札記」，然後接著繼續寫「上海求生札記」甚至「無錫求生札記」。

然後呢？根本就還一堆問題，明天開始要做些實驗，看運氣了。

過去約200天裡面的時間，我大概有54天的時間是在家裡的，只有27%，卻有73%的時間人不在家裡（咦？聽說工作要求是40%的 International Travel）。機器的實際狀況、糟糕的專案進度和行程管理（我會這麼說是因為...連我同事都這麼說），已經跟當初召募時完全不一樣了。

以一年365天來算，40%是146天，大概4~5個月之間，以一年分散來看的話是絕對可以接受的，但是現在從二月到現在，我人已經待在外面146天了，而且接下來幾個月應該是回不了家，從報到算到年底的話大概是306天，那我在家的時間就只剩下17%而已了，這些日子照顧Michelle的重擔完全落在太后身上，對一個70多歲的老人家來說，真的是很大的負擔，何況今年過年時她還因為一時忘記，油鍋燒了起來，把抽油煙機燒掉了......那次Michelle嚇死了，我和太后在裡面滅火，叫她到外面去，她在外面哭，擔心太后和我會死掉，我想這也是她對奶奶沒有100%的信心的關係吧。

Michelle戒掉尿布一段時間了，但在我上次回去前突然開始天天尿床，甚至到我離開前還是。對小朋友說可能還是在適應期，但我們也懷疑是不是所謂的「行為退化」？為此我想過要幫她找兒童心理諮商，但據了解，就算是諮商也需要我一起陪同才會有效。

另外，Michelle是很內斂的小朋友，很多事情會隱藏在心裡。她知道奶奶不會開車，騎機車載她上學不像把拔帶她那麼安全，而且奶奶也累，再加上天氣不好時根本沒辦法接送她，所以她體貼的願意讓住同巷子的園長幫忙載她上下學，但因為園長早出晚歸，也讓她多了很多孤單等待的時間，她上回告訴我同學來上學之前好無聊，這兩天又自己告訴奶奶有時會自己躲起來哭...

真的把我KO掉的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太后為了幫Michelle過生日，要我跨海幫忙訂披薩，太后事前沒有跟Michelle講，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但沒想到披薩送來以後，太后要她去洗手，結果她往和室裡面跑，太后去把她找出來，結果Michelle哭了...她說把拔沒有在身邊，好傷心...今天早上我出去騎車收到太后的簡訊，回來後看完訊息我心都碎了...，Michelle在各種場合和活動都渴望自己父母能一起參與，已經沒有媽咪了，至少還有把拔，現在連把拔都不在身邊......我竟然讓一個五歲小孩承受這麼大的痛苦！

再回到我自己身上...
自從娘娘去世以後，我就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在外地獨處，那時我每天下班回到租屋處就是開著電視讓房間有聲音，甚至晚上睡覺都開著。以前睡覺是燈光全關，在那之後只要是我自己一個人，就算是在家裡，睡覺時我都會留個小燈。後來辭掉台中的工作回高雄陪Michelle，那段時間我們互相修補破碎的心靈，一切似乎都慢慢步回正軌，但從我三月開始到美國以後，我似乎又開始以前在台中的習慣（但我卻不自覺），六月到了上海也一樣，電視開整晚，即使現在也一樣...而我到這幾天才想起來，這不是跟當初在台中一樣嗎？差別只是我現在不能想回高雄就回高雄......本來獨處時胸口都會覺得有點悶悶的，我以為只是思念而已，但這幾天我也意識到了......那不光是思念，而是恐慌！

在這裡我很自由，但卻無處可去。車子就這樣得丟在家裡幾個月，得請親戚來幫忙定時發動一下、任何我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都沒有辦法做，女兒任何的事情我都無法參與......我真的覺得我的生活停頓下來了，即使我人在國外，但我卻沒有時間和精神去甚至是心情去什麼地方走走，唯一往前的只有存款上的數字而已，但......那是全部嗎？如果我的女兒因為這樣而痛苦，那些數字即使繼續增加又怎樣？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跟同事提起。
上週我跟公司一個主管在公司餐廳聊了一下，聊到這幾個月的行程狀況，我不斷的被隔離、被叫出來......當時有個其他部門的工程師坐在那裡吃飯，我跟主管的對話他都有聽到，等到主管離開以後他跟我講了幾句話，但因為他嘴裡有食物，所以我沒聽得很清楚，但其中有一句話我聽到了...

「It's not too late to leave」，下一句沒聽清楚，然後
「Good luck」

我當下其實沒反應過來，但走回機器旁邊，我一直在推敲他是不是真的講那句話？如果是......似乎他很清楚這家公司的風格和運作狀況，他應該也很清楚我以後的生活大概就會是這樣。對呀，跟我這幾個月來評估的一樣呀！一般來說，美國的機器本來就比較難打入亞洲市場，通常都是日、韓或台灣的機器有比較高的市占率，再加上我之前管理的廠商也開發了類似功能，只要裝在舊機器上升級就可以了，我們的機器是要怎麼跟他們拚台灣市場？再加上業務主管最近談的幾個Case不是在新加坡就是在韓國，我真的是會飛到掛啊！

我有個朋友以前也在這裡當過業務經理，他說他某次去新加坡待了一個月，然後回台灣一天以後被叫去泰國......WTF！

禮拜六到公司加班，我問了師父他最長的出差時間是多久？

三週。

我很清楚的記得Michelle在我出發前告訴我她覺得即使在家裡也不安全，因為把拔不在家，只要在把拔身邊她就覺得是100%安全的。

我很清楚記得Michelle也抱著我並告訴我：「把拔你不要出差，不要走！」。

所以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結束這場鬧劇！在完成這次的任務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