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一次聊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跟她有交集吧。」男人抽著煙,用力閉起雙眼。
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最後會決定資助這個女孩唸高中,其實說不起來他並沒有幫助她太多,學雜費與生活費她都已經賺足夠了,差得只有每個月的住宿,她沒有宿舍可以住,租外面的雅房又沒有保證人,她的家人不願意替她出面,旅社老闆娘也不可能幫她。
在那個年代,他收入並不算豐裕,只是把一半的床讓給她,然後由著她幫他打掃清理,冰箱裡的食物兩人合著買,也沒計較過誰出得比較多,總之,那一年多的生活裡,他沒再出沒在小旅社嫖妓,她也沒坐在小房間裡等待客人。
再後來,聽說有個醫學院的學生自願幫她課後輔導,兩個年輕人走得很近,他知道後也替她開心,畢竟一個高中女孩跟著上了年紀的男人同居,這事情傳了出去不好聽,尤其女孩唸的是正經的一般高中,他更不想影響了女孩。
一同住的一年多裡,他多少摸了點底細她的脾氣,總是靜靜地將事情打點好,她不喜歡虧欠別人,總是自己把事情默默做好,冰箱裡留的東西,也向來不願意欠他半點。
女孩很好強,看起來悶悶地不說話,卻有著硬底子的脾氣,就像,他有時耍賴故意在床上抽煙弄得滿床煙灰,女孩清了又清,氣得把他手上的煙拔下來,自己一口氣抽光。
他被她賭氣的行為弄愣了半餉,結果才呆了幾分鐘,她就把整包煙給全點了起來抽光。
女孩從來沒跟他吵過架,只有那一次瞪著冒火的眼,直盯著他瞧。他被她瞪著笑出來,滾在床上看著那雙冒火的眼,越看越樂,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想法,他轉個身就抱住她,侵略似地吻住那張才把一整包煙抽光的嘴。
她的口中有尼古丁的芬芳,原本她還氣惱地作勢反抗,但是漸漸地也順從地讓他為所欲為。
那一次激烈地作愛後,他似乎再也想不起之後發生了什麼,一路記得的,只剩下她離開時,他遠遠地看著她,微笑著挾著香煙揮手道別。
他是真的為她高興,她交了男朋友,那個有為的醫學院學生,聰明、單純、溫柔又有禮,一心以為他是女孩的哥哥,幫她搬家時,笑容燦爛得就像當時冬天裡和煦的朝陽。
他是故意避開他們的,遠遠地道別與祝福,他只願她的人生,他是最後的一道陰影。
蘋曾經用一種吐嘈的口吻挖苦過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她說,是他教會她如何抽煙的。說完,她轟然大笑,笑得花枝亂顫,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她說,她的第一個男朋友拱手就把她送給了一個男大學生,好像接力賽跑的接力棒,那個男人只說,那個人對妳會更好,她啞口無言,一直以來他說什麼她都照做,他帶她回家拿回她的身份證,他逼她母親簽了她的入學申請書,他不做華而不實的行動,但是他…就僅僅只是那間小旅社的小房間裡,那道冷氣口透進來的光。
是他,帶她走出那個小房間的。
蘋說,她絕對不會告訴那個,那天瀟灑地揮手跟她告別的男人,她很愛他。因為,她一直氣他,氣他為什麼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她,她也不許我們告訴他,因為她說,那太丟臉了,那時候竟然連跟他說不要的勇氣都沒有。說著這話的她,笑得很是可愛,有著一絲靦腆,靦腆?對蘋來說,那大概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吧。
人生有沒有遺憾?我們的確不明白,我一直以為我會跟維力先生說起這個過去,可是沒想到問過大家,才發現這個蘋的小秘密竟然就真的成為了我們當時玩笑承諾下真正的承諾,維力先生從來不知道,其實蘋真正愛過他。
維力先生是蘋一生中很重要的存在,他鼓勵蘋就學,知道她背後的故事後,一心一意帶她脫離過去的生活,為了沒有家長同意書的蘋,數度回到蘋的老家週旋,他用一種不過度干涉的態度巧妙地解決蘋的困境。
我跟維力先生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維力先生結婚前,那時他原本請蘋吃飯,卻沒料到我們一群下午茶呱噪女竟然從午餐吃到晚餐,他客氣地請了我們一頓晚餐,自謙地稱呼自己是「蘋的義兄」,殊不知其實我們都暗地裡知道他跟蘋的關係,他對蘋的呵護我們都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