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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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答應神明的事,一定要寫出來。
那時我二十多歲,嚴重失眠,或許是個性,或許是工作,一天睡不到四小時是常態。久了,整個人枯萎到在大太陽下站站,靈魂就會蒸發到空氣中似的。
找了很多方法,沒有一個可以。即使安眠藥下肚,人睡了精神還很亢奮,隔天就跟沒睡一樣累。失眠治不好,其他毛病愈發愈多、胃潰瘍、蕁麻疹,從胸口到肚臍的皮膚還長了一點一點的灰色暗斑,密密麻麻像魚鱗似的。每多一個病症就看一位醫生,每餐的藥堆起來都快盛滿一個小飯碗了。
爸爸那時認識一位李叔叔,在桃園大溪開神壇的,兩人的老婆都是精神病患,四處求神問卜多年,一拍即合。整天湊在一起講經說法、驅妖除魔,熱絡得不得了。老婆的病沒治好,倒是開始合作辦事,上門求助的信徒絡繹不絕。爸爸知道我的狀況,說要帶我去找李叔叔。
但我不想啊。媽媽瘋掉前就是一天到晚跑神壇求明牌,求到最後獎是中了,喜孜孜有了頭期款買下彰化家裡的房子,沒多久人也瘋了。數十年來看遍中西醫大小廟宇神壇道觀,就是治不好。從此這些地方我通通不去,說不上來是不信鬼神、或是太怕鬼神。
但父命難違。李叔叔請示神明後表示,「你身上被貼了七七四十九層符咒,今天先幫你解七層,之後再來六次就圓滿了。」
好的好的。
「只是,處理之前,你要先說怎麼還願。」
嗄?
「簡單啦,你書念這麼多又是拿筆的,就說事成之後要幫我們寫本書就好啦!」
嗄?!
「但寫書沒這麼簡單啊,我又不知道要寫什麼。」而且…要是還不了願不會跟我媽一樣下場吧!
「不用擔心,誠心就好,神明很慈悲的。」
半推半就立下誓言。
「那她的失眠怎麼辦,要七次才好嗎?」爸爸還是很關心。
「這個喔…」李叔叔環顧四周,看到了一旁成堆的空酒瓶,「啊,喝這個就好啦!」
嗄???
「蔘茸酒很補的,我問看看。」擲筊,聖筊。
天。哪。這這這是怎樣?你這個酒鬼拜的神也是酒鬼嗎?蔘茸酒治失眠?堂堂唸到最高學府的知識女青年照你話做書都白念了。
「我有胃潰瘍不能喝酒。」臉色一沉,不悅不耐煩。
回程車上爸爸忍不住怯怯開口,「其實喔,我們公賣局的蔘茸酒品質很好耶,都是真材實料作的。」
在心裡大翻白眼。算了算了,平常兇巴巴的阿爸都低聲下氣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老爸欣喜,立刻把車開到便利商店買一瓶。回到家夜已深,小心翼翼盛了30CC下肚。全身暖暖軟軟的,躺到床上就睡了。
居然沒有胃痛還睡著!老爸直接扛一打回家,我天天睡前喝個一小口,失眠就這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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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彰化,也寫在這裡生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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