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時,敵軍戰機的引擎聲作為一種夢魘般的存在。不論是在敦克爾克海灘上聽見斯圖卡的呼嘯,還是在東京上空聽見B-29如隱隱雷鳴,都在歷經戰事的人們心底,留下揮不散的陰影。然而,有種飛機的聲音在日本國民心中,引起的痛更勝於敵襲。「零式」作為二戰日本的主戰機,它的轟隆聲乘載了天皇的野心,乘載了一國的躁動,卻因此讓一群又一群孩子,在集體的瘋狂之中粉身碎骨。
日本的新帝國主義起初在東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過度膨脹的自信,讓他們劍指太平洋彼端的世界最強國。剛開始,珍珠港大捷,他們以為自己能夠一路贏下去,卻忽略了自身軍律所隱含結構性的問題,只要戰事拉長,缺點就會開始浮現。戰爭的本體是「人」,大部分國家都有著「正面作戰能量發散時,撤退以保存戰力」的概念,日本卻鼓勵戰死。戰敗的軍官,必須切腹以示負責,撤退的士兵,則會被質疑怎麼有臉回來?
這叫「玉碎」,他們視其為美。
戰爭末期,日本發起特攻行動,那是天皇的一搏,是國家的最後曙光。但剛從飛行學校畢業的學生軍,面對美軍太平洋艦隊交叉火網,別說取得戰果,能和船體擦身的都屈指可數,多數青年像是駕著自己的棺材出征,不久就被彈幕和怒濤吞噬。主角的爺爺宮部久藏,是當時帝國海軍公認技術最好的飛行員之一,卻因為出任務不積極殺敵,反而以保護隊員安全為優先,被譏為「膽小鬼」。後來他被調到大後方擔任飛行教官,又因為不想讓學生無謂地犧牲,屢次不讓學生合格,而被師團長官毆打羞辱。當時被久藏保護的這些人,多數都不以為然,甚至和其他人一起貶低宮部,覺得他自己畏戰就罷了,還要妨礙他們取得榮譽。但戰爭過去了那麼久,每當他們望向天空時,總會不禁思考,真正的勇氣是什麼?
「我家裡有人在等我,你們一定以也有。活下去,活著去見他們。」
宮部的名字最終還是出現在了特攻的名單上,而這些學生和下屬,大多都在戰後度過平凡的人生。有人看見宮部最後坐上零式的身影,形容他的表情「就像是終於解脫了一樣」。或許那真的是種解脫吧,不用再違逆整個國家的癲狂,不用看著自己同袍晚輩的遺像心傷。日本從軍國主義的狂熱下甦醒過來後,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多少。也因為當時年輕學子都要經過那場恐怖的選拔,被點到名字的人,就要赴死。於是不說話、不出頭成了一整代人的生活方式。整個群體從盛怒、驕傲轉向無言,一直到今日,零式的轟隆還在許多人的記憶裡盤旋。
電影資訊:《永遠的0》(2013) 百田尚樹 著 山崎貴 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