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是一位在傳統農家長大的女性。重男輕女的觀念下,母親的幾位姊姊在小學畢業後就都出去工作了,身為么女,母親幸運一點,趕上九年國教,是家中女性學歷最高的。也因為兄姐都外出工作,母親長年陪伴在外婆身邊,隨著外婆忙進忙出,與外婆的關係相當親密。
小時候,外婆與我們住得近,母親常帶我們步行看望外公外婆,然而外婆逝去後,母親回娘家探望的次數就逐漸減少了。後來我才知道,母親兒時曾多次目睹外公處罰外婆,進而對外公情感疏離。
據聞當時外婆一旦犯錯便需要當著大家族的面被處罰,我雖對外公治家嚴厲略有耳聞,但母親口述還原後的畫面,卻讓我對不人道、不合理的施暴感到毛骨悚然。而外婆也因為長期被合理化的「暴力」,在我還是小毛頭時身體就已經很孱弱。
母親說,外婆最掛心的就是她的婚事。中學畢業後,因為外公的命令,母親北上幫忙創業的舅舅,原想存錢念夜校的她,因為外婆突然倒下,又被喚回南部照料。當時外婆認為自己「時日無多」,以「遺願」逼迫母親參與相親,而母親也為了盡孝和「沖喜」,與父親在沒有了解彼此的基礎下,由陌生人成了夫妻。
婚姻裡的坑疤、謊言、苦澀,我一直到長大才懂。而委屈眼淚什麼的,母親是咬著牙吞進肚子裡的。然而那些對丈夫期待的轉移,卻也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施加了過多的情緒勒索。
在年輕氣盛的年紀,我只有逃離的念頭。那些原生家庭的沈重包袱,世代之間的烙印傷痕,花了我們很長一段時間理解與修補。
現在見到來電顯示,我終於不再過度焦慮而心悸,和母親也總算走在相互和解的路上。
母親說下半輩子打算為自己而活,而、不再擔心他人的眼光和評價。雖然要完全做到還有一段路,但話筒那端因為嘗試新事物的興奮語氣,在我看來,是她的生命詩歌中最動人悅耳的篇章。
母親的生命篇章,還在陸續產出,而我亦將以追劇的心態期待著,更和諧、完滿與悸動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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