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網路笑話是說：「男人就該喜歡陽剛的東西，例如男人」，是在暗諷男人必須追求陽剛、身體健壯等刻版印象，然而你我周邊應該也會有保持這種觀念的男女，這不只是中華文化下根深蒂固的大男人思想，而是全世界都蘊含的「父權觀念」。甫拿下2021 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的 Netfilx 電影《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講述拓荒時代發生的家庭悲劇。透過有著父權思想的牧牛人－ Phil (班奈狄克·康柏拜區飾演)與弟媳 Rose (克絲汀·鄧斯特飾演) 及弟媳兒子 Peter (寇帝·史密-麥菲飾演) 的爭端。描述男人表面追逐陽剛之氣，內心卻纖細糾葛的情緒表現，隱諱地表現拓荒時代人們壓抑的內心。如同本片主角看向的犬山，唯有陽光照射，才能看見那吠叫的小狗陰影。
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
我一直都蠻喜歡開場時透過一場生活戲就講完所有角色的關係，而《犬山記》的第一章，就藉由餐桌戲，表現了四個主要角色的關係，首先是 Phil 嘲弄 Peter 南西姑娘，展現 Phil 那種臭直男追求陽剛的惡劣個性，也具象化 Peter 的「弱者」形象。兩個人的對峙也傳達了電影的主軸－陽剛 vs 陰鬱。而這段嘲弄也引起男孩媽媽 Rose 的不滿，在廚房時 Peter 與 Rose 的對話，呈現他們母子兩在這個大男人環境下的無所依靠。再來就是弟弟 George (傑西·普萊蒙 飾演)對 Phil 行徑的反應，看的出來他已經難以忍受哥哥自以為的野性霸氣，光是爭搶誰要付錢的那段，就種下日後分裂的火藥味。最後 George 要結帳時，意外在門外聽到 Rose 哭了，他好心地等待她沒那麼激動後再進去，那份溫柔也埋下兩人的情愫，之後兩人擦出愛火甚至結婚，一點都不意外。珍康萍以不急不緩地手筆描寫這場戲，每個小動作都蘊含角色的動機與心境，然而「小動作」卻帶來強烈的情緒張力，那種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也為整部戲定調。
《犬山記》劇照
悠緩的鏡頭、兇猛的配樂，讓檯面下的火藥味更濃更烈
電影透過章節式的鋪排，一章章交代這個牧牛家庭的崩壞。第二章展現了弟弟與男孩媽媽結婚後 Phil 的不滿。一場George與Rose在閨房交媾， Phil在樓下聽聞的戲，明明只拍攝Phil的臉部小反應，卻可見那種嫉妒之心得爆裂。Phil嫉妒她搶走了他弟弟，奪走了25年來的兄弟情誼，他把弟弟這一切的改變都怪罪了在Rose，一場談琴、彈吉他（不確定是什麼樂器）的較勁戲，就能見到Rose對Phil的懼怕與威脅。但Rose與George的婚姻並非順遂，除了Phil的陽剛霸氣不斷威脅著男孩媽媽，也是因為George愛面子的個性讓她痛苦不已，一場邀請市長吃飯的戲，Rose被迫彈琴，原本該是開心的宴會，卻硬生生變成折磨男孩母親的地獄（讓人想起了《史賓賽》），而Phil的強硬介入，更讓這場宴會不歡而散（第二章結束）。Rose這時知道George是有點虛華的大男人，她依然活在父權的陰影下，也難怪她日後開始酗酒。第二章節的幾場戲，都顯現了音樂、音效設計的高妙，鏡頭如此悠緩，但配樂如此兇猛，讓人能共感這些角色的壓抑。
《犬山記》劇照
當衝突轉向和好，卻引發更大的懸念
第三章直接切入本片主軸，透過Peter從醫學院回家，點出Rose的酗酒問題，也進一步鋪排Peter與Phil的衝突－陽剛vs陰鬱、野性vs文明。但在這個章節可以看的出來Peter並非剛開始那麼柔弱，他解剖了兔子、勇於與Phil對話，顯現他與他媽媽的不同，他沒有被陽剛之氣壓倒，相反的他正在吸收且昇華。第三章最精彩的一場戲即是Peter發現Phil藏了師傅野馬亨利一些較為大膽的書，也隱晦地描繪了Phil與野馬亨利的曖昧關係，發現Phil秘密的Peter，也看到他赤裸的一面，於是整個權力關係也就此開始改變，男孩一點一滴地佔了上風。第三章馬上落幕，而第四章的開頭，所有人依然嘲弄男孩，唯有Phil沈默不語，當Peter與Phil對視，Peter語氣中的剛強，讓Phil轉化了心態，不僅是因為Peter為他保守秘密，或許是透過Peter看見了以前的自己，也或許是寂寞的心終於找到可以與之共鳴的人。之後第四章Peter與Phil的距離加進，看似美好，但媽媽的憂心依然為本片營造強烈的懸疑感。
《犬山記》劇照
營造模糊的師徒情誼，創造揪心的情感戲
第四章不只鋪排Peter與Phil曖昧的師徒情誼，也讓Peter這個角色性格變得更立體。Peter與Phil究竟是不是相愛的關係，導演並沒有說死，反倒是模糊了這份愛的疆界，可以說是愛情、友情，或是共同追逐陽剛之氣的戰友之情（或許就跟Phil與野馬亨利一般）。但這份情感一直不那麼純粹，Rose的酗酒一直深深讓Peter感到不安，那種不安混雜某種內心的爆裂之氣。Peter內在的可怕，也讓其過世的父親認為他太過強悍，但Phil聽聞後卻稍微恥笑，未察覺到他的危險。一場Rose故意送牛皮的戲，引爆了藏在這個家的炸彈，Phil直接在牛棚暴怒，向著George、Peter、遠處的僕人與Rose，然而弟弟卻未站在他那邊，那一刻Phil發現自己跟George已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George離去留下了Peter與Phil。這時兩人從走來走去到激烈地互視，隱含著愛、恨與抱歉。導演透過這場衝突戲，一口氣把壓抑的內心全都攤開—Rose、George 對 Phil 的恨與愛；Phil 對弟弟、Peter的愛；Peter 對 Phil、Rose 的恨與愛。把原本看似反派、看似好人的角色都模糊化，留有他們可惡與可愛的一面。導演不直接的批判，而是經由情感堆疊，去顯現時代下的無奈，實在讓人驚嘆不已！
《犬山記》劇照
陽剛之氣、堅強的重新定義
最後一章突然其然的悲劇（Phil 猝死），震懾了觀眾。而最後一場戲帶來的懸念更是張力十足，男孩看向一串文字，包含著片名「the power of the dog」，接著從窗外看向剛從喪禮的Rose與George，她們看起來有點幸福，而男孩也有種鬆口氣的感覺。Phil究竟是因感染而死，還是被Peter在那天晚上下毒而死，電影留下無限的遐想，在該場戲中Peter的眼神充滿著愛與恨，它透過文字給予Phil祝福，同時希望媽媽幸福。不論男孩是否心狠手辣殺掉自己的愛人，這樁意外猝死早就讓他成為最堅強、最陽剛的男人。電影反向詮釋了何謂堅強，不只是外表上的，而是內在遇到壓力、遇到情緒的反應，而內心的強大是一種氣質，是一種令人尊敬卻有讓人發毛的力量
Peter早已被「the power of the dog」豢養茁壯！
《犬山記》劇照
獨一無二的浪漫、陰暗與哀愁
珍康萍十分隱晦地描述了拓荒時代男人的心境，埋了很多未解謎團，留下許多曖昧空間給人詮釋，你要說 Phil 是深櫃，或是 Phil 只是寂寞需要陪伴也行。但我認為人類情感關係本身就存在曖昧不已的空間，但就是有這些空間才能發展「超越魔法的魔幻時刻」，每個人的情感關係都是獨一無二，他們因對方而特別、因對方而閃耀，他們只需要為所愛之人而存活即可，《犬山記》非常之浪漫，卻又帶點陰暗與哀愁，是非常值得細細品味的大師傑作！
《犬山記》劇照 (狗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