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舊作【短篇】因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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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故事集。因為愛情】

　　一個下午，她從衣櫥裡拿出一件短背心在穿衣鏡前端詳著自己。

　　背心是深藍色的，但是另一面則是黑白格子樣式，是她五、六年前她自己去裁縫店訂作的，前年前她曾找出來試穿了一下，結果發現釦子無法扣上而作罷，於是又將它放回衣櫥，這幾天天冷了，她又在衣櫥又瞧見這件背心。

　　於是她又再穿上，輕巧的扣上釦子。

　　這回，背心服貼的在她的身上，只是扣上之後微微緊繃著，她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只是滿意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一會兒手機傳來鈴聲，她對著鏡子裡的她笑笑。然後拿起電話按下通話鍵。一個男孩般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背景聲聽起來似乎是在火車上。

　　「嗨，是我，我下一站就到了。」
　　『好，我現在要準備出門了，等等火車站門口見。』

　　她坐在梳妝台前，把桌上原本己經整理好的東西一一放入紙袋裡，然後再放入她的側背包還有餐桌上備好的野餐籃出門。十分鐘之後她開著車出現在火車站，而他早己站在車站門口等著她。當他發現她時，他快步的走向前去，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上。

　　「我開吧。」他說。
　　『你想去哪兒？』她無視他問的，手還握著方向盤，絲毫沒有退讓。
　　「妳決定，我己經好久沒有來這兒了。」他笑，她還是這麼倔。

　　車子開離了火車站，他看著她專注的側臉打量著多年不見的她，畢竟是好幾年沒見面，她的眼神裡多了些成熟，笑容多了份撫媚，容貌多了份成熟。而她也發現他正在看著她，趁著等紅綠燈她轉頭看著他露出調皮的笑容，而他看了也是朝她微笑。

　　「妳變的很漂亮。」他說。
　　『女人一旦過了卅五，如果沒有年輕時的保養，過了卅五之後就走下坡了。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先老起來放著，等到老了才返老還童嗎？』
　　「還是那麼伶牙俐齒，現在在哪裡工作？」
　　『一樣老工作，算算再過四年快五年就可以退休了。』
　　「退休？那時妳才四十六、七吧？沒事學什麼老人退休？」
　　『我有我自己的生涯規劃。』
　　「說來聽聽？」
　　『我想要擁有一間自己的小店面，可能是花店，可能是服飾店，可能是咖啡店，也可能是手作教室，你知道我喜歡弄東弄西的。』
　　「理想這麼多，會不會到頭來是一場空？」
　　『你真的很愛潑我冷水耶，就不能體會卅上熟女的夢想嗎？』

　　她笑著回他，也專注的看著路。車子開離平面道路上了高架橋，然後再轉入快速道路後轉進隧道。他很好奇問她到底要開到哪，她笑笑的說今天天氣很好，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我帶你去吃下午茶吧。他聽了她的回答後也不再多問，於是在出了隧道之後他打開了收音機，調到她喜歡聽的頻道。

　　（接下來是聽眾所點播的，王菲跟陳亦訊合唱的因為愛情。說要送給遠方的女朋友，也希望他們能這樣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愛情長長久久。）

　　他聽到廣播後笑了出來。

　　『笑什麼？都說是赤子之心，你還笑，真沒良心。』
　　「人生本就是無常，誰跟了誰、誰愛了誰、誰負了誰及誰恨了誰，這都是天生注定好好的，不是嗎？」
　　『是沒錯，但是你又不是他們，怎麼能知道未來？』
　　「妳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麼嗎？」
　　『那你又懂女人想要的是什麼嗎？』

　　他不語，他喜歡看她聰明又可愛的模樣。
　　車子開到一處停車場停下，她下了車之後拿起後座的野餐籃。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一般下午茶都二點半就開始了，這邊明明中興興村，這裡有下午茶喔？」
　　『跟著我來吧。』

　　她帶著他走到中興興村的某個草皮上，那邊不太熱。

　　『哪，我們就在這裡吃下午茶吧，你快來幫我鋪野餐墊跟排東西。』

　　她把餐籃交給他，然後側著頭默默的坐在一旁的小椅子，看著他開始熟練的鋪著餐墊還有將食物一一拿出，她回想著他方才在車上說過的話，人生本就是無常，誰跟了誰、誰愛了誰、誰負了誰及誰恨了誰，這都是天生注定好的，沒有誰怨誰，也沒有誰恨誰…

　　是了，從他六年前辭職離開公司後，她常常收到他寄來的明信片，看著他出國唸書及工作，當了他戀愛的顧問軍師，買了生平第一次的機票，當了他婚禮的還有自己第一次的伴娘，陪他分享孩子出生的喜悅，還有他離婚後陪他走出傷痕的好朋友。他對她來說，他就是她的眼，看盡世界的那雙眼。

　　『小孩呢？怎沒陪你？？』
　　「要上學，所以託她帶著，他很難過，但是他有託我跟妳說他也很想妳。」

　　她笑了笑，她認識他的妻子，雖然跟她同年紀，但是是個工作能力強又明理的設計師，而他們離婚也是彼此談了很久之後才做的決定。旁人都來問她他們為什麼離婚時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在她的眼裡他們真的是一對金童玉女，然而時間久了，他和她的互動也多了，結果流言就開始四起，說她是他們離婚的第三者。她聽聞之後，開始疏遠他的生活圈，直到某個深夜裡接到他老婆打來的越洋電話，她告訴她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告訴她不要這樣默默的離開他們的生活，對她來說她就像親人般親密。

　　「在想什麼？」他忽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沒什麼，你都弄好了？』她轉過頭看看他。
　　「恩，這件背心穿在妳身上有點小了。」
　　『其實你是想說我胖了吧？反正我都準備人老珠黃了，沒差吧。』
　　「女生要有點肉比較好，而且只要健康就好，外貌其實並不重要。」
　　『男人都追求胸大腰細漂亮的女人，像我們這種內涵都在肚子跟腦袋裡的女人是無法能比的啊…』
　　「容貌會隨時間而年華老去，內涵會隨著年紀愈漸增加，這不是妳曾對我說的嗎？怎麼什麼時候開始妳也跟著盲目的追求呢？」

　　她笑笑，明白了他的話，於是她將緊繃的背心褪去。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她在生完孩子後第三年發現癌症。」他平靜的敘述著，而她則是驚訝著。

　　『怎麼會？她什麼都沒跟我說……』
　　「因為她不想要妳擔心她，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那也不該…』
　　「她只是想要擁有多一點和孩子相處的時光…」

　　他想起離婚的那天早上，她拿出了她的檢查報告給他。他看了檢查報告之後只能以憤怒形容當時的自己，他砸掉餐桌上的餐具，對著她大吼大叫，可是她心疼的看著他的行為默默的流著淚。

　　「和你還有孩子在一起的這段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但是我無法自己離去時放你和孩子，我也不願因為治療而失去和孩子相處的時光，所以讓我多和孩子一起，然後你去接Ｊ來。」
　　「接Ｊ？為什麼要接她來？」
　　「她是我唯一認定能留在你身邊陪著你孩子長大的人。」
　　「都隔了這麼多年了，她也許己經早就結婚了。」
　　「如果她結婚你應該是會第一個知道的吧？其實我很早知道你喜歡她，只是她不想安定下來。」

　　他無法反駁她說的，但是他以為沒人能看的出來。但他也無法改變她的意念，於是只好簽了字，幫她找好離醫院不遠的公寓，請了管家及看護，假日帶著她和孩子四處旅行。原本想幫她多拍些照片，她卻說她想在他心目中留下最美的模樣。

　　直到後期她無法再出遠門旅行而進了醫院時，他決定完成她的願望…

　　當他回神時，他看到她默默的看著他。

　　『為什麼要我跟你一起去？她說的嗎』她的聲音將他從過往拉回現實。
　　「因為…」他想告訴她其實他喜歡她己經很久很久了。
　　『因為？』她看著他重覆著他的話。
　　「因為是她的希望，我想幫她達成。」口不對心的他回答著。
　　『讓我考慮吧，如果是她的希望。』她笑了笑。

　　他看著她，心裡罵著自己還是無法在她面前坦承他的感受，或許對他來說她就像個傻大姐，無法放著她不管。所以當年他到處旅行，除了記錄眼中的所見，也幫她記錄了他的心情。或許是相處的太久，將這一份感情昇華，所以對他來說也許在她的眼裡，他就像鄰家哥哥吧……

　　「Ｊ，妳…」
　　『怎麼了？』
　　「Ｊ，如果說妳過來跟我一起生活，妳願意嗎？」
　　『跟你？』
　　「我，還有孩子。」
　　『為什麼？』
　　「我希望妳能陪在我身邊。」
　　『我不是她的替代品…』

　　他聽了，低下頭苦笑。

　　「妳錯了，其實她才是妳的替代品，而她卻陪了我走了這麼多年。」隔了很長的沈默，他開口說著。
　　『即使如此，你也不該在這種時期裡對我說這些事。這些對她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你知道嗎？』
　　「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我一直以為我是愛她的，但是當我發現當年她身上穿的婚紗是妳挑的，照片是妳幫我們挑的，房子的格局是妳佈置跟設計的，我的日常生活習慣是妳告訴她的，我的喜好與一切都是妳最清楚的，而她在結婚後未曾移動過任何東西，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她早就知道這一切…」

　　她聽了，看著他沈默著。

　　『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隔天，她送他去機場搭機。一路上兩個人沈默，只有車裡的廣播一直播放著歌曲。而停好車之後，她陪著他到了第二航廈，一路上她都是沈默著，他瞧見了，心裡難受著。而當準備進海關前，他看著她的臉龐，終於鼓起勇氣牽起她的手，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絲絨盒，然後拿出裡面的一枚戒子放在她手心裡。

　　「這枚戒指，是她要我送給妳的禮物。」

　　她聽了，閉上眼落淚著。

　　「我知道我等等說的話，就像電視情節裡那些騙死人甜言蜜語，我知道我能給妳的並不多，但是妳想要擁有一間自己的小店面、或是花店、或是服飾店、或是咖啡店、或是手作教室什麼的，我會幫妳努力實現。我想了一整晚無法入眠，我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失去你…」

　　她默默的聽著，淚水也靜靜的落著…。

　　『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好好想一想。』他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抹去她的眼淚，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不管多久，我等妳。」

　　四年後，她搭上飛機，飛往另一個國度，她開了一間店，平日是花店，但是週末是花藝教室，而半年之後他再次向她求婚，一星期後她穿著當年她幫她挑選的白紗在教堂前，和他互許下終身。

　　【寫於 丙申年二月廿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