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的故事】村莊夜晚的聲音

*本文寫於2021.11.1日

*從我家屋頂看過去的傍晚畫面。

從小就住在安靜的鄉下郊區，隔壁鄰居只有我大伯一家人，其餘都是檳榔田、稻田和香蕉田，住家前面還有一條大的排水溝，以前這條排水溝，在我老爸的年代是乾淨到人可以直接下去游泳的，現在則是被附近養豬工廠的廢水和農作物噴灑的農藥給汙染了；而住家東邊的方向，除了是火車站外，在晴朗的天氣下，還可以清楚看見遠方壯麗的大武山。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是以前一首兒歌歌詞寫的：「我家前面有小河，後面有山坡。」

但這樣嫻靜的白日生活，一旦到夜晚時，尤其是過了九點之後，各自各樣的聲音都會從四面八方的暗處裡，偷偷飄出來，混雜出一首專屬夜晚的交響曲。

有時候，下起綿綿細雨的夜晚，除了聽到滴滴答答敲在屋簷下的聲音，就像是三角鐵的聲音。還可以聽雨滴敲落在檳榔葉和香蕉葉上的咚咚聲音，那聲音就像打著小鼓般；偶爾還會聽到隔壁田裡傳來牛蛙大如洪鐘的呱呱聲，好像一個大叔吃太飽在打嗝的聲音；這時蟾蜍們不想讓牛蛙專美於前，也開始跟著合唱起來，我就會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專屬於雨季夜晚時的聲音。

春天夜晚時，春雷陣陣響起，有時候會先看到天邊遠處有道閃光，接著聽到遠處的大武山上傳來轟隆聲，那個聲音就好像是有人躲在棉被裡偷偷地放了一個很響亮的悶屁；而那個轟隆轟隆聲隨著刺亮的白色閃光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巨大，有時候大到與大地為之共鳴，連窗戶也太害怕而抖動了一下身軀。

偶爾，春雷響完後，外頭的春雨就開始稀哩嘩啦地下起來，就像大地之母唱起呢喃的搖籃曲，讓我昏昏欲睡，這樣的情景，常讓我想起唐朝孟浩然《春曉》中寫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在動物求偶季的夜晚時，可以在太陽下山沒多久後，會聽到響亮的夜鷹叫聲劃破寧靜的天空，牠會在我們家的屋頂上空徘徊不去，一邊唱著求偶歌一邊在屋頂上空繞圈圈；有時候，「追—追—追—」（台語發音）的叫聲持續到半夜，甚至凌晨，直到太陽出來工作，才停止那美妙擾人的歌唱聲。

求偶季不只有夜鷹的追追追叫聲，還有半夜那可怕的嬰兒的嚶嚶哭聲，有一陣子，我常常會在午夜時分，半夢半醒的精神游離狀態下，聽到隔壁田裡老是傳出像是嬰兒的哭聲、或者像年輕女子的哭聲。在那安靜、夜闌人靜的時空中，突然傳出這樣詭異的哭聲時，會令人整個寒毛豎立。於是，我立馬從游離幻境中上醒過來，趕緊把窗戶關起來，躲在棉被裡，讓自己可以好眠。

當時，聽到那詭異的哭聲，內心總會亂想著一些可怕的情節：難道是傳說中的靈異事件或者是哪個受委屈的女子，半夜睡不著覺，跑到安靜的郊區大哭；甚至還想到，會不會有人偷生小孩，半夜偷偷跑到田裡來，亂丟剛出生的嬰兒。

但，隔天天光亮了，一醒來，就去隔壁的田裡如偵探般地搜查時，一切如往常一樣，沒甚麼異樣，和家人討論這哭聲時，家人也聽到了；所以，這不是甚麼可怕的靈異事件，那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有人在半夜偷偷哭囉。

就在某一天，一家人吃過晚餐後，各自活在自己的宇宙中忙碌時，那個詭異的嬰兒哭聲又響起了；而且這次的聲音離我們家很近，根本就是從院子裡從來的！我和老爸打開院子的燈，立刻衝出去看！

結果，院子中央站著一隻黑色的貓咪，用驚嚇的眼神看著我和我老爸，像是看到鬼一樣，立馬跳到牆壁上，跑到隔壁田裡去了。我和老爸哭笑不得，原來一直在半夜聽到的那詭異的嬰兒哭聲，是貓咪求偶的叫聲。原來在貓咪眼裡我們才是鬼，我居然誤會貓咪的求偶聲像怨靈一樣哀戚可怕。

還有一種聲音很特別，有時候半夜起床上廁所時，我可以聽到很細微的電流聲，嗡——嗡——，那是個很奇特的聲音，要在非常安靜的情況下，才能聽到的，那個比自己的心跳聲還要小聲的電流聲。那個聲音偶然會出現在我耳中，有時候會讓我起雞皮疙瘩，以為自己聽到來自外太空的怪聲音或者無線電波的聲音，以為有某種未知的生物，在某個未知的星球，偷偷在半夜傳送電波給地球上的人類。

在過年過節的慶典夜晚、或者上帝公生日和「完福」（又稱「完神」或「太平福」，是用客家話翻譯來的）時，我常常聽著不遠處，廟裡傳來的煙火爆竹聲，偶爾會聽到村莊中廟裡為了酬神，而請來的掌中戲表演酬神戲時的喧鬧歡樂聲音，聽著敲鑼打鼓的鏗鏘聲，躺在床上心情也跟著沸騰；有時候，天公生(玉皇大帝生日)或者伯公（土地公的客家話）生，常常熱鬧到半夜，根本不用睡了；但從小就習慣這樣的生活，反而很期待偶爾這樣熱鬧的神明慶典呢！

P.S上帝公：我們村中信仰中心的大廟，供奉的主神，是玄天上帝，在每年的農曆三月初三都會舉行盛大的慶典，有時候會特別遊庄遶境祈福一下。

完福：六堆客家人獨有的慶典，今年村莊是在農曆十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國曆十一月二十七日舉行，我看到老爸在客廳的行事曆上寫的），主要是用來感謝神明，讓村民一整年來，都平安無事，順順利利的在各行各業發展，然後各家村民準備很多祭品，並放在廟中廣場上準備好的幾張桌子上，大家一起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