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後分析-雪地裡的女孩】深情穿越憂傷,留下記憶裡的真實

2022/01/22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雪女孩傳說裡,「不論哪個版本,這故事的結局都很悲慘。這個雪做的小女孩隨著冬天來來去去,但最後他總是融化了。他跟村子裡的孩子玩耍時太接近篝火了,或是在春天來臨時沒來得及逃走,或是像父親這本書說的,他遇見一個男孩,選擇了致命的愛。」(p.157)
大雪紛飛的日子,年近五十的傑克和玫波夫婦從賓州遷徙至阿拉斯加,失去早夭的嬰兒,身心俱疲的兩人決定遠離親友們「過度的關心」,在這個漫天雪地裡重新開始。
從大城市來到蠻荒之地,一切都沒有那麼容易,兩人對於如何度過嚴冬已傷透腦筋,環境的嚴峻使各自的憂傷也越陷越深了起來。第一場冬雪來臨之際,夫妻倆在院子裡堆了個雪人,讓他戴上玫波的圍巾和手套,模樣像極了小女孩,隔天,雪人塌了,卻出現一個穿戴著那副圍巾和手套的女孩。
女孩的神秘、來去不著痕跡,隨著第一場大雪而來,也隨冬季而去。他從不說明來歷,也害怕被挽留,這樣的撲朔迷離,更加深了玫波對這段緣分的重視。
當玫波讀完雪女孩相關的故事以後,便興起一個決定。他殺了一隻雞,和傑克費力地處理,好讓這隻雞能端上餐桌。但讓傑克意外的是,僅剩的雞是為了度過冬天,讓他們有雞蛋可吃的。耗費大把時間處理一隻雞,原以為是作為寒冬的晚餐,玫波卻要將這隻雞送給一隻狐狸?玫波認為他們應該像故事中的老夫妻信守承諾,讓法伊娜看到他們對他的愛,這樣他才會繼續留下。
玫波試圖用雪地裡的雪人印記向艾斯達證明法伊娜真的存在,這讓他回想起小時候他曾告訴姊姊他捕捉到了仙女,但當他們再次看像籠子,那不是仙女而是被困住的小鳥。而這段往事讓玫波非常痛苦,他的影響包含了羞愧和恥辱,最主要的是一股最真實的情緒——一種憤怒的失望。如果他連旁人都無法說服,他自己又該如何繼續相信?
當玫波知道嘉睿捕獲一隻狐狸,所有關於雪女孩的故事情節又再次排山倒海般的襲來,他以一種糾結而煩人的警戒,密切注意嘉睿的行蹤。「要是嘉睿真的抱著一隻死掉的紅狐狸騎馬走進他們農場,他們就會失去法伊娜了。」(p.189)而伴隨著這股憂傷而來的,是那更深遠的記憶,像是一雙手,不停掐著他的心臟,質問他作為一名母親的決心。
「這一次,他不會鬆懈自己的愛了,一刻都不行。他會保持警惕,祈求再祈求。拜託你,孩子。拜託你,孩子,不要離開我們。」(p.190)
於此同時,兩件事的交雜,玫波甚至延伸出另一種懷疑,究竟,他是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結局,只要快樂不要悲傷?爲什麼已經蹣跚走入荒野,靠著意志堅強活著,看似轉機的到來之際,這個世界又殘酷的準備再次奪去呢?
而另一邊,曾經也為人父的傑克,爲法伊娜保守了許多秘密。從埋葬法伊娜的父親開始,到悄悄探訪法伊娜的小屋,女孩的堅韌與機靈,讓傑克放下無傷大雅的擔心,他相信法伊娜的來去,自有他的原因。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森林裡。這裡不是孩子該待的地方。
這裡是我家,他說。
他站在那裡頭抬得高高的。山風吹過雲杉樹叢,吹動了他的金髮。
這裡是他的家。傑克絕對相信。(p.134)
傑克用著另一種視角,展演出父母對孩子的關心。並不是噓寒問暖、盡全力滿足愛的渴望而已。而是看到孩子的「需要」,才去給予。但他同時也害怕這樣的想法,對於玫波無私的愛會過於唐突,他不想將他目睹的殘酷事實,赤裸裸地攤開,他不想帶給玫波任何一點悲傷。
傑克看見玫波伸手想要幫他拂去眼睛上的頭髮,或是幫他扣上藍色毛外套的扣子,那女孩退後一步躲開了。他噘著嘴咬緊牙關,好像在說我會照顧自己。
法伊娜就像浩瀚的山河,不受拘束的北風,在樹林間穿梭,也絲毫不畏懼。他總是知道如何獵捕野獸,如何照顧自己。這讓我想到〔阿納絲塔夏〕,同樣也是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少女,靠著與生俱來的智慧,延伸出超越文明的思維。與世無爭的阿納絲塔夏在雪松林裡自給自足,和動物們相處融洽,並經過大自然的照料而無微不至。不管是阿納絲塔夏還是法伊娜,長期與自然接觸的他們不需要旁人的教導,甚至懂得比生活在文明世界的我們都還要多。
那女孩熟悉森林和小徑,他也能找到食物和居住的地方。一個孩子需要的不就這些了嗎?但玫波會說不行,他會說那女孩需要溫暖和關愛,還需要有人照顧他。但傑克不得不懷疑,這到底是女人自己的渴望還是孩子真正的需要?(p.137)
漫長的冬季準備工作幾乎全交由傑克一人張羅,日漸衰老的身形在廣袤的大地上匍匐,再努力也難以看到成果。玫波心疼的想一起工作,但事實總是殘酷,他們只有彼此,勢必得有人顧家、有人賺錢。無論如何,問題總會繞回他們之間敏感的空白處,那個該有孩子的地方。女孩可以幫玫波做家事,男孩可以下田。
他們的問題隨著傑克徹夜未歸,身負重傷後歸來雪上加霜了起來。眼看毫無斬獲的耕種進度,和負傷臥床、疼痛的幾乎沒有起色的丈夫,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又再次襲來,玫波升起放棄的念頭。而也是這個瀕臨絕望的時刻,他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轉機。爽朗有智慧的艾斯達為玫波夫婦帶來暗地裡的光芒,點醒了耽溺鴉片酊和酒中自卑的傑克,也敲開玫波心上那塊無以名狀的憂傷。陪著他們從失敗的囹圄回歸正常的生活,帶上嘉睿一起,逐一撼動到心靈中央。
法伊娜的來去不時攪動著玫波心尖的爛瘡,他想起了過往的自己如何強拉著自己勉強活下來,在旁人面前如何裝的若無其事,以掩抑自己心如刀割的創傷。而也在他們終於掌握在雪地裡生存的步調時,法伊娜隨著第一場雪又來到傑克夫婦的身邊。
與傳說不謀而合的時間點,讓玫波越來越深信這一切絕非巧合,直到傑克終於坦白他所看到的一切。備受打擊的玫波在寒風刺骨的夜晚走入森林,滿腔的憤怒不停湧上,但藏在裡頭更深的是一種傷心的麻木。他企圖抹清事實的真相,過往的憂傷尚未撫平,一次次在玫波的心底低鳴。立基點的不同,讓玫波與法伊娜和嘉睿之間產生了隔閡,知道真相以後的玫波漸漸去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第一次向傑克探問早夭孩子的去向,他也向熱愛旅行的嘉睿提出了疑問。
「如果你有一個安全而溫暖的家,又有了家人,你為什麼還會想到外面去呢?」「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不想要溫暖和安全吧,我想要生活。」(p.295)
隨著季節的遞嬗,當夫婦能確切找握法伊娜來去的行蹤後,變動的心靈逐漸湮沒在日常裡,玫波的憂慮隨著自然法則一樣被習慣、被治癒。他在廣闊的大地上凝望著一大群太平鳥飛往蒼茫的暮色去,他也在白雪皚皚的樹叢間看著土狼悄悄走過,張著嘴笑。他終於慢慢理解法伊娜野性的一部份了。
第三章的引文裡,敘述著雪女孩因為炙熱的愛,穿透過身上的每一絲每一縷,從沒感受過如此情感的他,慢慢融化了。〔雪地裡的女孩〕中,法伊娜在與嘉睿結婚以後,行蹤依然成謎,這讓嘉睿感到不安了起來。孩子對法伊娜而言,是不是也是另一種束縛呢?大家總告訴他,作為一個母親,要如何去愛自己的孩子。但自小就失去父母保護,一切都是自我摸索而來的他,明白什麼是父母的愛嗎?法伊娜努力適應著全新的生活,然而充滿野性的他,依然難以立足。就像韓國小說〔小雪-被愛的條件〕裡,從沒有被原生家庭愛過的小雪,只能從旁人的敘述裡體會如何當一個好女兒,深怕自己做不好,就沒辦法獲得關愛一樣。法伊娜同樣沒有什麼家人的概念,當他與嘉睿相戀以後,身上的枷鎖慢慢加大了負重,太多附帶條件之下,讓法伊娜感到喘不過氣。他用著自己的方式照顧嘉睿與孩子,給他們吃一些味道怪異的湯或是一碗碗叫不出名字的糊狀物。法伊娜的一切,都是從自然中學來的,不管求生技能,還是做人處事。這一個生於荒野的女孩,在生產過後依然堅持在外頭奔跑,企圖維持著原本生活的平衡。他忽略了身體的負荷,在病痛纏身的狀態之下,選擇了自由的空氣,遁入屬於他的大地之中。但這些行為卻只是讓人覺得怪異而已。
「但他是誰呢?他是個從山裡來的野東西。很多時候,嘉睿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當她必須去面對一個哭叫的小傢伙和一水槽骯髒碗盤的時候,他怎麼辦呢?他會一直留下來當個妻子和母親嗎?」(p.418)
而法伊娜究竟是童話裡的雪女孩,還是一個不諳世事,崇尚自由的少女而已呢?被添加傳說色彩,與故事所描繪的雪女孩不謀而合的法伊娜,實在很令人不得不聯想起來。
「當法伊娜站在墳前的時候,雪花飄到了他的肌膚上,彷彿他是冰冷的玻璃做成的。雪花在他的臉頰上沒有融化,也沒有弄濕他的睫毛。」(p.291)
但我想,不管他是雪女孩也好,不是也罷,他的出現才能讓玫波憂傷成疾的母愛得以釋放、讓對生活百無聊賴的傑克有了期待,也讓瀟灑奔放的嘉睿有了歸屬。或許就像玫波的姊姊信中所說,生命本身通常比我們小時候相信的故事更荒誕離奇,那麼在樹林裡尋找魔法或許也無傷大雅吧。而玫波在試圖印證法伊娜就是雪女孩的過程中,一步一步理清自己的痛苦根源,從原本只是靠家務勞動來麻痺自己的農村婦人,變成能適應環境、欣賞野性的堅強婦女了。
法伊娜最後和雪女孩一樣不知去向,但這並沒有讓所有人的生活陷入停滯。他們邊思念著,邊帶領著新的生命-傑伊前進著。生活變的真實了起來,當第一場雪又悄悄來臨,雪花在油燈的光暈中旋轉飄落,傑克牽住了玫波的手,當她轉過頭來時,他在她眼裡看見了一生一世的悲喜。而玫波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呢?讓人揪心的想像不停在腦海盤旋著,彷彿能透著恍恍燈影,不由自主地跟隨玫波深情的雙眸,看盡深不見底的憂傷之中,纖細的身影步履蹣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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