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碗瓢盆，兼談英國的學生住宿

在英國求學，外籍生總為住宿問題所苦。能住學校宿舍，最是方便，雖收費較貴，外籍生仍趨之若鶩。本地生則常在校外賃居或分租，以單車通勤，往往一住就住到畢業。

學校宿舍僧多粥少，非常搶手，第一學年住在宿舍，下學年可能得等待候補。即便下學年分配到宿舍，也不准連住，期末都得搬出；再分配到的宿舍，往往樣態或區域也不會相同。

英國大學宿舍最常見的是single room（單人房，無衛浴，有洗手台），也有en-suite（帶衛浴套房）、studio或one bed flat（帶衛浴廚房的套房或單人公寓，後者臥室為獨立房間），有些學校也為攜家帶眷的學生（特別是博士生或老師）準備family flat（家庭式公寓）。奇怪的是，美式影集中，多人一房的大學宿舍在英國倒是少見。

英國大學大多設有自助式餐廳或簡餐咖啡聽，但住宿學生還是以self-catering（自炊）為主。單人房宿舍的公共區域有衛浴廚房，廚房有爐台、烤箱、微波爐及冰箱等等，但得自備鍋碗瓢盆；少數學校的宿舍也提供full-board（包伙，假日晚餐除外）。

學生通常把鍋碗瓢盆放在廚房的開放式置物架，很容易被借用或消失。

我的鍋具餐具大多購自二手慈善商店（最常見的是Oxfam樂施會），有些則接手畢業返國的留學生。我的電鍋來自一位大陸學生，離開英國時，轉贈給一位台灣新生。

第一年搞不清楚狀況，直到被通知搬遷時限，才知道茲事體大。急忙跑去國際學生辦公室抱怨，說到外籍生孤苦伶仃，激動處還流下雙行眼淚，用掉輔導員幾張面紙，但未獲得任何的協助。

搬出宿舍或等待候補的日子，有朋友在外租屋的，就暫時打擾朋友；有錢的，就出門旅遊；沒朋友也沒錢的，就窩在研究室或實驗室。幸好，我在英國的那些年，還沒淪落到夜宿研究室的局面，但打擾過幾個朋友（大多是陸生或港生），有些還是朋友的朋友。

暫時搬出宿舍，最麻煩的就是衣物及鍋碗瓢盆。學校並未提供儲物空間，這些家當只能打包帶走。既不好全部帶到借宿朋友家，更無法帶著一起旅行，只好放在研究室。

我的研究室，除了我，還有一位英國籍的研究員。我搬出宿舍的這些天，他一進研究室，就得忍受炒鍋的油耗味及電鍋的焦臭味。

如果宿舍額滿，候補無望，就只好在校外賃居。

有一次，暫租校外學生社區的兩房公寓，搬進去前，已有位英國學生入住，相談之下，才知道她住居於此有一段時間。

當我打開廚房櫥櫃，發現已被塞滿成套的玻璃杯、酒杯、馬克杯（通常一套大多是六件）、茶壺茶杯及瓶瓶罐罐，遑論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碗盤鍋具。抽屜裡更裝滿湯瓢鍋鏟、刀叉餐具及各種小道具，令人眼界大開。

她勉強挪出一些空間，讓我安置我的炒鍋、湯鍋、電鍋及杯盤碗筷，也用英式禮貌告訴我，如有需要，可使用她的東西，但要小心。

她很愛乾淨，廚房總是乾乾淨淨，我也儘量減少大火快炒，以免產生油煙。兩人相安無事，偶爾也會在廚房聊天。

粗手粗腳的我從不碰她的東西，深恐打開櫥櫃，亮潔的高腳酒杯或精緻的骨瓷茶具就會跌落。我深知英式禮貌背後的真正含意。

兩三個月後，學校通知宿舍有空缺，我立即搬回學校，離開這個比較像寄人籬下的雙人公寓。

還有一次，暫住校外學生社區的男女混住四房公寓。

我住的那戶有個英國男生，非常年輕，一路從學士、碩士直攻博士。他長得白白淨淨，斯文有禮，也非常好學，常看到他邊看書邊在廚房煮食或用餐。

開始大家很客氣，公共區域維持得很乾淨，也沒人大聲喧鬧，慶幸遇到一群好室友。但，不到幾個星期，流理台上開始出現泡著水的鍋具餐具。幾經觀察，原來就是這位小老弟的傑作。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永不缺少食具，大大小小的鍋碗瓢盆杯盤刀叉越堆越多，有些甚至開始發霉發臭。直到有人向他抗議或他發現無餐具可用，才會動手清洗。這樣的惡性循環週而復始地重演，他屢向大家道歉，但依然故我。

有一次，經過他的房間，他正背對房門坐在地上修理打字機。從門外可見到床上地上散落著小工具、報紙、書籍、碗盤及糾結一團的鹹菜乾，一旁還有兩大袋看似洗衣房拿回來的衣服，桌椅上也堆疊著雜物。

他是否總是踩踏其間，偶爾才推開或踢開某個角落，騰出一塊「淨空」？這也難怪，為什麼他總在公共區域看書，而不在他的房間，因為找不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

有一年，萬幸分配到學校宿舍，與一位英國女博士生同住兩房共用浴廁廚房的宿舍。

我們都常做飯，但很少看到她清洗碗盤，也未在流理台或水槽留下未洗的鍋具餐具，真叫人納悶。

直到有一天，清潔人員進行例行打掃，打開她的房門，我才發現她房間窗台上放了好幾落的碗盤刀叉，地上桌上也疊了好幾個鍋子。原來，廚房裡的東西全跑到她房間裡去了！

我們的房間不大，窗台下就是床，床邊就是書桌。一想到右邊窗台是有著菜渣的餐盤，左邊書桌是沾著醬汁的鍋子，真不知道她怎能睡得著。

不僅學生如此，一般英國人可能也好不到那兒去。

有一次去指導老師家作客，老師家的裝潢及家具都美輪美奐，廚房裡也有各種時髦的家電及精緻的餐具，精心布置的小花園更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飯後我自告奮勇幫忙收拾洗滌餐具，師母很客氣地說，放在洗碗機裡就可以。一打開洗碗機，一陣令人作嘔的怪味衝出，原來洗碗機裡已經有一堆未洗的餐具。

我這才想起，為何英國賣場販售的鍋具總是一套大大小小四、五個，刀叉餐具一套二、三十件；打折的時候，更是人手一套或兩三套。不僅英國家庭如此，連學生們也都是鍋碗瓢盆一整套。

幸好英國地處溫帶而且乾燥，沒那些噁心的蟑螂、螞蟻、蒼蠅或老鼠，食物也比較不易發霉發臭，否則這樣的日子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