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香港的一些閱讀:《如水赴壑》、《石牆生花》、《陳健民獄中書簡》、《元朗黑夜》、《我城存沒》

2022/02/0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因為香港作家盧斯達的緣故,閱讀了《如水赴壑》的書稿,後有寫撰了一篇書評為:「讀《如水赴壑》──名為民族國家史的「中國」故事」(連結:https://paratext.hk/?p=3769)主要論及當代民族國家的建構方式是以逆溯考古式的,相對於歷史學正流而下是對反,故而書中以自「中國」遠古向下敘說的方式,可說是對「中國」這個20世紀新生的民族國家的解構。
而出版本書的「山道文化」,在拜訪網站後對於數本著作皆有興趣進而購入閱讀,是為本文所提及的著作。
《石》一書為邵家臻議員於入監時所寫就,而對比於《陳》是佔中三子之一的陳健民教授所寫,可見得各人所面臨對抗暴政而入監時的心境與實踐是有所不同的。例如前者致力於改革囚權,不因入監而有所更易此態,後者則以較為自得的方式,認以入監作為公民不服從的代價,並希以此和理非期望能產生改革,並以此寧靜的獄中生活補足平日所匱之閱讀。
任何一個地域中對於監獄生活的描述必然是困苦的,例如上開提及的作者都描寫到冬涼夏暖的監房與如同嘔吐物的伙食,不過同時也點出一個當代刑罰施行的矛盾:究竟我們是要威嚇(deterrence)還是期望復歸(rehabilitation)?那麼最重要的道德意義應報(retribution)又該如何擺置?且就前者以觀,要更多強要的禁制,或是加強囚犯與社會的聯繫?可或分別拿北歐的福利刑罰政策或美國的監禁政策對比,然而參雜在這之間的諸多國家包括我國或是香港,都是左支右絀不知如何是好,但將錯就錯只能上命下從。
這是一點。另一點是正好也讀完廖亦武《子彈鴉片》裡頭提到六四受難者的採訪,中國的監獄環境更是可怕,尤其令人驚恐的是疥瘡、疫病四散、毆打受刑人的日常,在相對的意義上,這絕對是比前述提到的監禁環境要更差的。雖然如此,這卻不是我們能去要求受刑者說:「想想看那些人,你已經很好了。」的這種廢話,這就像是對憂鬱症患者說你不要哭一樣的廢話。要不成為廢話,至少要先去思想過為什麼體制是如此?又「應該」如何?此後所言所行才或許不那麼廢一些。
從2014年港台的公民運動就已風起雲湧,例如太陽花運動或是佔中與雨傘革命,但是沒人能料到是「二零一九」這個數字是極權化的「magic number」,九七回歸所說的五十年不變,可能也是沒有錯的,所以「1997+50=2019」,這很難不讓人想到《1984》的「2+2=5」。而在這個年份的反送中運動以及其後的警暴,更是讓全世界恐懼,因為原本國家所代表的司法正義是對反於黑勢力的,國家固然是具有權力(power)中的暴力(violence)性質,但因其是唯一具有正當性行使該合法武力之組織而為國家,但當由此組織所宣布的價值標準變得能收納進「應」被判定為非法使用武力的組織,進而使得正邪合時,讓人恐慌之處正在於即便原先即非民主國家,但更可怕的是價值標準的消融使人變得無所適從。而這無所適從感更是在一國一制化的過程中,極權國家的恣意性(arbitrariness)彰顯。
尤其是七月的元朗襲擊事件,在閱讀柳俊江的《元》此書時,邊找尋那時的影片與圖片,兩年前所感到的恐懼又再一次經由網路的記憶而映入眼膜,在一個現代化的國家中的大眾運輸,卻充斥著明顯是黑社會的暴徒,在「無警時分」肆意橫行暴打市民,無論是身著黑衣的反抗者(非多數),或是路過僅為返家的市民,無論男女老少,都是這股喊著「光復元朗」的白衣人眾所暴打的對象,記者也不例外。然而警察與議員卻也都是同夥,無視、包庇也不作為。要不是人民的保姆成為掌權者的鷹犬,又或者這些「暴徒」不是「人民」涵攝的範圍。而所謂「暴徒」,更是在市民受暴之後被主流媒體給冠上的標籤,在面對這樣的超現實世界,如何不絕望?
我們實在很難去同理任何他人的處境,因為身歷才可能有所「經驗」,鏡像神經元並不運作那麼廣讓我們能去「設身處地」,這反倒可能成為矯情的作為。身處台灣真像是隔岸觀火,但只要去想像若我們待在大眾捷運出現大量流氓毆打乘車者,這所產生的恐懼就已足令我們畏怖,何況乎真實經歷的港人?
而最後的《我》此書則是港大哲學教授所寫既,對照閱讀到陳健民教授的文筆內容,有時都會不禁想著像是在台灣有著「維持現狀」的人,香港則也有那些對「中國文化」仍然嚮往者,新儒家即如是。然而我十分對此種說詞不以為然之處正在於,似乎始終要去復興偉大的中國文化,明明是外來、後來的民主,卻仍能跟孟子的民貴君輕勾上邊,明明是儒教的權術祭奠,卻變成禮法的準規。
而這些對中國(華)文化所嚮往者,有些則會把中國與中共分論。但是極權國家把原子(atom)給消滅,而存「整體(total)」作為至高無上的存在,且將現代社會的「規訓(disipline)」技術予以及極致運用。所謂「,一為全,全為一」,在這裡的意思是:「我就是國家,國家就是我。」然而,若是出於對偉大「中國」概念的美好卻虛構歷史的想望,這點當然可以忽略,是共產黨文革、是共產黨屠殺的,概念上當然中國共產黨不等同中國人,但實際上呢?
「認同中國文化,不等於認同中國共產黨。」《我》的作者張燦輝如是說。
當然1979之後都沒有真正「共產」了,這裡的共產主義者(communist)指的是非共產主義的的獨裁而已。更精確來說,所謂的中國共產黨思想—或說,中國人性,即是反自由、反民主的。而這正是對於19世紀末華夷秩序失落之後,自卑轉自大的當代進化。
但正是對此的忽視,才會說只有那小小部分是壞份子,其他都是被牽鼻的美善真中國炎黃子孫。但這種性善論又怎麼排除那些「壞份子」的「人性」之惡?就像中國人的概念如何排除「中國共產黨人」的概念?
說到底這只不過是種一廂情願。
當然我們必須肯定《我》的作者作為知識分子在黑暗時刻,對於反送中運動的香港本土支持,但其言論中無不透露著對「中國」的悲嘆。尤其三句不離「吾師勞思光說:」,而這簡直像極了「子曰:」但這種儒家式的「師承」文化不正是迂腐的根由?難道共產黨搗毀傳統價值,再因為共產黨壞透了,所以就要主張復興儒術?但不正是這種「老師說」才讓思想逐漸萎縮而中國無哲學?
於是,就政治而言,道德勇氣值得肯定,畢竟願發逆言於恐世,實非眾人皆能輕易為之;然於知識而言,就難苟同。兩年後的現在,事情沒有變好,只有更糟,從反送中到一國一制,權力的收攏讓香港已經不再有自由的空氣。
距離2049的中共建黨百年,以及中國主席習近平任內的正當性危機(非民主正當性,而是取消任期而無從再形成權力分贓),將使得以民族華夏精神為號召收復失土的侵略行動蠢蠢欲動,位在前線的我島,實令我擔憂。
78會員
370內容數
雜評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