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影絮語│海境不曾停歇的雲豹之歌─葛葉《風暴之子：失落的台灣古文明》

乘著風暴而來的異族男孩，喃喃地喊著帕娜多年前被大水沖走的兒子─瓦利之名，這個在海境部落代表「風」之意的稱謂，自此就成為他的名字。瓦利在海境部落與祭司學徒─小黛、小黛的童年玩伴─卡修，跟隨著海境最優秀的獵人─亞沃學習獵人之道。直到乾旱讓死亡谷的朽屍脫離河水的束縛，開始侵犯部落，為了對抗朽屍，眾人踏上旅途前往深谷部落換取玉器，然而敵對的巨石部落也因為天災的關係，即將開始獵殺人頭血祭......。最終，在這趟危機四伏的長征以及與朽屍的終戰中，許多同伴死亡了，但瓦利他們也深刻地體會到死去的族人們沒有離開，而是化成海境的守護神─雲豹，堅定地保護著眾人。

作者葛葉在卑南文化遺址四十週年時，應邀以卑南文化為主軸，創作出這篇充滿奇幻色彩的故事。從作者的後記中可以得知，將尚未有文字紀錄的時代，以眼前所見出土的文物進行想像，符合歷史紀錄地書寫，是相當困難的，而這正是葛葉的文字之所以動人之處。

我們無法親眼所見三千多年前的台灣，但我能透過閱讀葛葉咀嚼史前文物資料後創作出來的故事，想像那時的原住民，面對風暴(我想應該就是颱風了)來襲時的敬畏；想像屏息藏匿於森林陰影處的瓦利與小黛，追蹤著獵物留下來的足跡，並且滿懷感謝地向大自然表達崇敬；想像在面對巨石部落的獵殺時，瓦利回想起亞述曾教導他和卡修：「真正重要的，是別讓日光欺騙你的眼睛，永遠都要記得，攤在陽光下，看似和平的景象都不是真的，在你看不見的陰影處，敵人正等著你放鬆戒心。」.....。這本小說讓我能穿越回到三千年前，那些躺在玻璃櫃中的歷史文物，如今正活靈活現地呈現在閱讀的當下，帶領我們一起隨著主角們穿梭在高山峻嶺、與夥伴們一同對抗因貪念而化為朽屍的先民們。

故事中我最喜歡的角色是老獵人亞沃以及祭司學徒─小黛。

亞沃是瓦利名義上的爺爺(因為主角瓦利不是原本的瓦利XD)，從異地漂流至此的異族男孩，用了已逝孫兒之名，剛開始亞沃是不能接受的。但能安撫喪子的女兒─帕娜，亞沃慢慢地接受了瓦利，同時將他與部落的孩子視為同仁，一起教導他們狩獵的技巧。

先前備課亞榮隆‧撒可努的作品時，文中提到獵人需思考如何與大自然共生共榮，優秀的獵人要具備耐心以及觀察力，對於獵捕到的動物，要心存感激。我從葛葉筆下的描述，看到了亞沃帶領部落的年輕人，如何磨練心性、訓練自我，最終成為能捍衛族人的勇士。當深谷部落年輕力壯的波亞克帶隊挑釁眾人時，亞沃以自身的經驗教育自視甚高的波亞克，優秀的獵人能沉住氣，謀定而後動，才能化被動為主動。最後為了救波亞克而反被他誤殺的亞沃，在斷氣前仍告訴瓦利，思考何謂最重要的事情，切勿因一時的憤怒而失去理智。

「想知道一個獵人是一流或是三流，只要看他用的箭桿是否筆直就能決定了。」亞沃沒有愧對父親說的這句話，沉穩、智慧、堅定地守護著海境部落。

小黛是首領之女，也是下一屆部落的祭司。在海境部落，祭司就代表著部落的靈魂守護者，透過祝禱與歌唱聯繫著祖靈與族人們，如果說首領是部落的領導，那麼祭司就是精神領袖了。

我最欣賞小黛的部分，身為女子，面對來自男性的質疑，小黛以實力向對方證明，不分性別，都可以成為優秀的獵人。再者，本來對於是否接任祭司一職而搖擺不定的她，在認知到自己的職責後，毅然決然地放下最心愛的獵弓，投身於祭司的學習之中，我想，一位如此優秀的女子，能放下自己的執著，選擇以不同的方式守護部落，是多麼令人敬佩！

也正是有小黛的協助，男主瓦利才能融入海境部落，進而成為帶領部落前進的人。一開始小黛接近瓦利，其實是為了試探他，但我很喜歡小黛真誠又靈敏的表現，她雖然不信任瓦利，但也願意花時間觀察對方，明白瓦利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後，她欣然接受了這個用了兒時玩伴─瓦利之名的男孩，並且與他一同對抗朽屍，我喜歡這樣提得起又放得下的女孩!

據葛葉所言，「朽屍」是天災的具體化。在故事中的設定是：一群先民想要將自然之力據為己有，因為貪婪而化為朽屍─一種殭屍般的存在，被其碰觸過的生命將會腐朽敗亡。而朽屍最害怕的是水與玉器，傳說大地女神落下的眼淚化成山谷裡的湖泊，翠綠的湖水能制服朽屍，而湖水流經的玉礦也能成為對抗朽屍的武器。這樣的設定符合了出土文物中，在新石器時代大量出現的玉器，這些出土的玉器屬於高貴的陪葬物，其中尤以被稱為台灣國寶的「人獸形玉玦」最為知名。

天災─乾旱、水澇、蟲禍、地震、風暴等等，都是眾人難以對抗的力量，對於先民而言，葛葉提到，能對抗天災的，唯有信仰。海境部落的守護神是雲豹，從卑南遺址出土的人獸形玉玦中也可看出最頂端的獸形，立耳、拱背、翹尾，專家解讀其應為貓科獸類，其足延伸而生成人，可能象徵著此獸守護著人們，生生不息地繁衍。

故事中的雲豹，是祖靈們的化身。那些逝去的族人之魂，都將化為美麗又強大的雲豹，伴隨在祖靈身旁，棲息在聖靈山上，他們始終沒有離開。「信仰」的力量何其強大，信仰不一定是宗教，為對抗難以消滅的災禍，唯有從心底萌生堅定的力量才能與之對抗。而雖然死亡是無可避免的，但那些生命的逝去的是肉體，精神將永存於後人的心中，透過傳唱不停的雲豹之歌，世世代代響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