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歲的時候,迷戀著春末的雨季,在炙熱的午後從天而降一場又一場雨。課堂上老師的麥克風開到最大,而我耳朵裡的流行音樂從繞往背後的耳機偷渡到課堂上;除了這樣的午後雷陣雨之外,我討厭任何時候的雨天,尤其是打亂了所有行程的雨不停,以及如台北冬日綿綿細雨帶著刺骨的濕意。
那個年紀的雨,總是夾帶著一絲強說愁的憂鬱,而愁裡有時伴隨著許多從心裡滋長出來的想念、愛戀,彷彿能在雨中即景看到那些想像中的擁抱或離別!再想像著偶像劇的情節裡,假想自己是被雨水灌溉的小草,或是在雨中吼叫想要掩飾不能外露的淚水。
那幾年的午後雷陣雨來得急也快,本來午時還熱得背心裙裡的白襯衫都濕成一片,在午後的第二節課從教室外傳來空氣裡潮濕的氣味,還想著:「五點半雨會不會停?上完課輔要去打場球啊!」
那雨,日日都像是算準時間似的,在普通班學生放學前雨停,在我上完課輔換上球鞋時,曬出水泥、泥土、草地中的雨水蒸發後混雜在一起青青、輕輕的清爽氣味,若是走到陽光那頭,說不定還能在無雲的藍天裡看見竄出的彩虹。
多麼像偶像劇的情節,連特效都不用做,常在那樣的午後,就冒出帶著濕意的詩意。
〈雨季〉
是一個雨季的相遇
雨滴點點都是想念
念你髮絲到眉尖
念你胸口到腰間
念你汗濕衣襟
在雨中與我交疊
是整座城市的大雨傾瀉
我模糊雙眼
在迷茫的街頭呼喊
每一個雨季
想起你
用溫柔
包圍
〈雨季〉20170604寫於Facebook
不知是不是氣候暖化的緣故?後來的雨季都滂沱得讓人無處可去,還是年紀漸長,再沒有那樣愜意地聞著那樣夾雜著水泥地上的熱氣攪和著泥土和草地,盼望著轉身時看見頭頂的天空劃過一道彩虹的心情。
那年雨季也忘了為什麼寫了這詩,在哪寫的?只記得當時全世界讀我寫這些呢呢喃喃的玩意兒,都問我是否愛上了你?是不是真心的想與你在一起?我老說:「我沒想那麼多!」卻沒有人相信,一旦解釋、反駁了,就更像有了真情。(人難道不能一輩子像個青少年似的看著雨就哼哼唉唉的寫個你情我愛的東西嗎?)
後來的雨季常常像土石流製造器,沖毀了山河、掩蓋了村落,還時不時地讓低層的屋子價格崩落,那可不是少年強說愁的寫幾個句子,就像談場戀愛似的;更或有時,那兒在水災這兒卻見水庫乾枯裂出一塊一塊黃土,著實地讓人從愛戀裡直接脫了身。不年少後的人生,什麼都得與現實為伍,總不停地提醒自己應該要從夢裡醒來,不能再像青春一樣勾勒著雨中會有什麼動人的情節。
有好長的一段日子,我的確都會在雨季想起你的聲音從音響那兒傳來,厚實又爽朗的語調,說著午後雷陣雨下完朝哪個方位望去,可以看到色彩鮮豔、分明的彩虹,也想起你寬厚高大的身軀,有著心之所嚮的男人令我著迷的背影。
我時常得向世人交代我文字裡澎湃的情感,到底是和誰談了場戀愛,或者暗戀、喜歡著誰?我時常得向其他人細分「喜歡」的種類:是想念的還是不想念的?是想占有的或只是一旁看著的?是想要得到回應的還是心裡捧著的就足夠了?
像雨一樣,很多人摸不透它還要下多久,「喜歡」其實也有分很多很多很多種,也許很少人懂得,如果在雨季時,想起那幾個雨季你的聲音和你的身影,而寫了一首詩,不是因為「愛/喜歡」而想念著些什麼,但的確想念那些午後,等待著放學前的雨停,在剛被曬乾的籃球場上,拍打籃球時清脆的聲音。
又或者想念已經回不去的青春年少,總是恣意、無限制地向誰開口說了喜歡,那般無所畏懼地也不管誰回應或不回應,只是想說一句:「我喜歡你。」
圖:2008底片機,三信家商的椰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