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軻夫的劇作《凡尼亞舅舅》是個關於嫉妒與愛的故事,關乎成就與庸才、村上春樹的《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既是關於失落的靈魂,也是關於那些渴望陪伴的寄託,僅有50頁出頭的第一篇《Drive My Car》在濱口竜介的筆下延展成了如史詩一般的三小時篇幅,沿用了村上春樹的骨架,將《凡尼亞舅舅》替短小精悍的原著伸展出了枝葉,再從《雪哈拉沙德》和《木野》汲取了養分,鑄成一次高難度的文學改編。
濱口竜介從《歡樂時光》、《睡著也好醒來也罷》到《偶然與想像》,其自然和魔幻早已成了濱口的金字招牌,但《在車上》在我看來雖少了一點「濱口魔法」的點綴,卻在村上春樹和契軻夫的文學框架下,展現出在多個文本之中靈魂的掌握度,雖是匠氣但卻不做作,宛若是鍋慢火燉煮、不過濃郁,清淡有餘的雞湯,在適逢困境時澆灌在這條由紅色SAAB所駛出的道路上。
《在車上》其文本豐厚程度無疑是濱口竜介的一次集大成,有著無可否認那慧黠的對白,在電影中一次次和《凡尼亞舅舅》產生互文和連結,如此戲中戲和多國演員的整體演出之下,卻依然產生表面平靜但底下的情感波濤洶湧之感覺,溝通與溝通之間,打破了語言的隔閡,一種屬於靈魂與靈魂之間的彼此感應,不言而喻的連結性,是孤獨、亦是渴望,又或是帶點悲傷與罪惡。
一支支家福和美沙紀點起的菸,或許是來自於彼此在承載記憶和過去的重量逐漸壓垮自己的一抹解脫,家福承受著對妻子的不理解、對那前世是八目鰻那一次次闖入男孩家裡的女孩所擁有的不解,美沙紀對母親所鞭策她、卻有著愛著她的人格的不諒解,在無數的夜晚中,一趟趟安穩的車程中,建立起的羈絆便是讓彼此生命疏通的路程,終點則是一場雪地中的擁抱。
家福和高槻,兩個在《凡尼亞舅舅》中擔任主角的演員,在小說鍾僅是配角的高槻此處彷彿家福的鏡像,有著一部分對妻子的故事、彼此對音所擁有的仰慕與愛,都將在舞台上扛下這個在卡帶中所留白的責任,但高槻的自尊心讓他在最後一次扛起凡尼亞舅舅時,繳出了嘔心瀝血的表演,卻無法留在正式公演,濱口竜介終究讓家福再這趟旅程中回到這個舞台、讓索妮亞在台上靜靜地用手語打出妻子在卡帶中留下的最終足跡。
卸下了陪伴人生已久的方向盤,抽離了凡尼亞舅舅的家福將紅色SAAB傳承給了那個唯一能夠和他一樣駕馭這台車的美沙紀,一段懲罰自我的贖罪之路結束,一次次怪罪自我的過去已死去,這個有如女兒一般的角色,就抹去了過去的傷痕,開啟下一段未知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