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想／粿

「你太急了。」N說，一邊熟練的把泡軟的米倒進棉布材質的過濾袋內。

剛經歷過四個小時的浸水，這些米將要再經歷四個小時的瀝乾過程。對於一塊市價約25-35元的紅龜粿來說，八個小時不過是前置作業，距離抵達終點還有好遠的路要走。

「所以為什麼是紅龜粿？」我把要用來壓在袋子上的石頭輕輕放在腳邊，等候N的發落。

「你不覺得等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我不覺得。」我搖搖頭：「太浪費時間了，我覺得這些時間可以做更有生產力的事情。」

N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把地上的石頭壓在裝滿泡軟米的過濾袋上，只見水分受到擠壓後從袋子表面泌出。N拍了拍石頭說：「過一下再來調整位置。」

「感覺要過濾很久。」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對啊。要好好地把所有水分都濾掉。」N靠在流理台上：「這樣做出來的粿才會好吃。」

我一向都不擅長等待。

等紅綠燈時，沒滑手機的時候我都會跟著紅燈上的秒數倒數，總是有種跟著倒數就會加快時間流逝的錯覺。就像等電梯的時候，也總是會不自覺的在按鈕上多按幾次；或是在排隊時，如強迫症般每五分鐘就計算一次還要幾個人就會到自己，彷彿多做這些動作後，自己期待的事物就會更快來臨。但是世界的確不是這樣運作的，一秒仍然還是一秒，機器設定或是隊伍長度都不會因為這些渺小的努力而改變，我還是我自己。

「那不等待是為了什麼呢？」N突然發難，打斷了我的思緒。

「呃，大概是因為那個停滯的感覺很難受吧？」我說出了個情急之下的答案。

「啊，焦掉了。」N看著平底鍋裡炒焦的紅豆餡：「不夠快就會焦掉，好煩。」

「對啊，就是這種感覺吧。」我聞到了刺鼻的焦味：「我不想焦掉。」

停滯感其實很寂寞。這是我沒有說出來的感受。

看著許多人被時間的流帶著向前，然後在他們身上刻劃出了該有的樣子，我其實很羨慕。我很害怕我若不跟上，就會停滯在原地，被灼熱的寂寞給烤焦，我不想焦掉。

「其實無所謂吧？焦掉也有他的風味，雖然最好是不要焦掉啦。」N繼續用鍋鏟炒著紅豆說：「可是人又不是紅豆，不會因為焦掉就壞了，也不需要被鍋鏟炒來炒去。」

「那我要怎麼前進？」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N小心翼翼的把炒好的紅豆餡盛入碗中：「你想前進就前進，想停滯就停滯。停滯不會寂寞，不知自己為何停滯才寂寞。」

我沒有說話，看了看時間，不過過了一個小時而已。

N挪動了石頭的位置，為的是讓整袋米的水分可以均勻的瀝乾。然後突然從一旁的保鮮盒內拿出一塊紅龜粿，然後遞到我的面前：「其實我做好好幾塊了，先給你吃。」

我咬了一口，充滿彈性的外皮跟鬆軟的紅豆餡交織出頗具層次的口感，加上米的香味跟紅豆的甜味同時刺激著鼻腔跟味蕾，除了好吃我暫時想不到更好的形容方式。我覺得有點神奇，一塊好吃的紅龜粿需要慢慢等待、也需要快，或許這才是世界運作的方式，沒有意外也沒有例外。

我驚嘆的看著N，N只是淡淡地說：「其實只是因為我喜歡吃啦！」

不知何時，廚房的焦味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