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是對隴山以西地區的一個統稱。
上一次在晉朝被提及的西涼,是鮮卑禿髮樹機能之亂。
此亂與司馬炎一統天下息息相關,最終由武侯傳人馬隆平定之。
馬隆鎮守西涼十數年,大略在八王之亂開展後過世。
時局日漸混亂,就有一個姓張的朋友,對西涼產生了興趣。
看《三國演義》,西涼人最服姓馬的。
看《三國志》,西涼人最服姓張的。
不過,馬隆跟馬超沒有親戚關係。
看準西涼的張軌,也跟過去的涼州刺史張既沒有親戚關係。
張軌,是西漢常山王的子孫。
西漢的王?不是姓劉嗎?
剛開始不是。
剛開始的常山王,是楚漢相爭時期遺留下來的。
曾經是劉邦的老闆,後來成為劉邦下屬的張耳,才是張軌的祖先。
隨著晉的翻船,漢(匈奴)的翻車,楚漢之勢會在北方慢慢的成為新流行,暫且放在心上吧。
回說這個張軌,在晉武帝司馬炎末年,搭上了外戚楊家的特快車。
精明如他,可不會全押外戚。
藉著楊家信任,張軌去到太子東宮,成為當時仍為太子的晉惠帝下屬。
更在晉惠帝接班之後,晉升為皇帝特助。
可不久楊家就給掀翻啦,張軌遂展開了繞跑大計。
不只是他,當時有不少權貴都有這念頭,也算是一種流行吧。
東邊成就了王浚。
西邊成就了張軌。
馬隆差不多就在這時候死亡。
而西涼是一個沒有司馬親王進駐的地方。
但張軌一直到趙王司馬倫被討伐後,才贏得前往西涼的職位。
因為是帶兵去討賊的,所以不可能是趙王司馬倫時期……當時阿倫可是被大家圍剿呢。
到達寶地,派兵鎮壓,推行中式德政,這種中國式SOP,你我都是略懂略懂。
張軌名為涼州刺史,實為西涼土皇帝。
東軍閥王浚還很激烈的參與八王之亂,西軍閥張軌就派了三千人去敲邊鼓。
小小投資,大大有效。
張軌不像東部軍閥們那樣張牙舞爪,很好的刷了一波存在感。
再順便報一下:「我在涼州努力打鮮卑喔。」
朝廷除了承認他的合法擁兵自重,哪還有什麼皮條?
可西晉到了這時候,也沒什麼朝廷可言了。
朝廷沒你辦法,第七王關中老大司馬顒,就送了一個秦州刺史過去。
秦州大致就是三國時的雍州。
也就是西涼與關中之間的區域。
耶?西涼說馬論張,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姓韓的很兇啊?
還真的有一個韓姓太守,就跳出來把秦州刺史給幹掉了。
登登。
張軌眼睛一亮。
「太可惡了,太放肆了,本將軍刺史這就來替天行道!」
涼州大軍出動,更發出義正嚴詞的勸降書。
兵臨城下之際,咱們韓太守就感動得投降了。
一口氣把地盤推進到隴山的張軌,已經正式踏進西晉的眼皮底下了。
把握朝政的東海王司馬越兄弟,一邊跟張軌「和談」,一邊派出世子司馬保前進秦州鎮守。
阿保是東海的姪兒,他的父親南陽王司馬模當時就是朝廷的主政者(東海主軍),也是張軌的連絡對象。
但局勢沒有維持多久,匈奴漢軍就攻向洛陽了。
張軌又一次當仁不讓,直接派軍從秦州進發河東,大敗漢軍。
這當然不是之前那種三千兵的程度啦。
司馬模十分感動,並封張軌為郡公。
溫馨提示,西晉採五等爵制。
郡公就是開國九公,封地僅次宗室親王,實權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張軌不接受。
一路走來,軌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標。
當皇帝,不是只有權臣篡位一條路。
善圖讖的皇帝,也不是只有王莽。
還有劉秀。
還有孫權。
很不幸的,軌哥走上了孫權的道路。
一切順風順水時,中風了。
後方下屬太守大族,紛紛打算造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甚得涼州人心的張軌,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
內亂方平,外患又起:匈奴漢軍再次進攻洛陽,張軌只得調動五千騎兵增援。
大部分的士兵跟將領,都跟著洛陽一起失陷。
只有兩次守衛洛陽的北宮純順利跟朝廷退往長安。
接下來,張軌陸陸續續派了八萬大軍前去護衛長安。
是的,張軌堅強的實力,絕對是西晉長安朝廷建立的要素之一。
但大家也是有所畏懼,遙奉江東司馬睿為盟主。
所以前面提劉秀。
劉秀也是在一個身為臣子的情況下反叛,更在更始帝被賊軍逼到盡頭時派人勸降。
某方面說起來,西晉最後一帝的情況,可以看成是張軌故意塑造出來的。
不過這時候,還只是皇太子。
三大朝廷並立,西晉地方單位展開激烈的自相殘殺。
稍微強調一下,持續在埋張軌有志稱帝伏筆的,是《晉書》不是我喔。
事實上張軌一直到死,都沒有對西晉的皇帝做什麼。
所有的封賞,他也一概推辭。
跟司馬昭一樣,不過司馬昭滅蜀成功後,就都接受了。
也或許是因為張軌還在等什麼功績吧。
張軌的繼承人,是兒子張寔(讀作實,可通)。
關於西晉的封賞,張寔就不拒絕了。
雖然他沒有中風,但也同樣只是待在後方,派兵馬前去支援長安而已。
據說晉愍帝被捕之前,還發出詔命給張寔,要他成為異姓攝政王,為王朝續命。
張寔覺得不可信,未受,派出了萬兵共赴國難,並要求南陽王繼承者司馬保一同舉兵。
晉朝西分部與漢國西分部的激戰,就此展開。
張寔派出的部隊中,特別要說的是有一個司馬模的手下:討虜將軍陳安。
陳安在司馬模戰死後撤退,原本先投靠司馬保,頗得重用。
但司馬保的其他部將就排擠他,刺殺他,導致他只能脫離自立。
在匈奴、西涼,跟司馬保三大勢力中,陳安決定投靠匈奴,回過頭來攻打司馬保。
司馬保連忙向西涼求援,張寔也派人來救。
退敵成功後,司馬保這邊就跟張寔說,要來正名晉王。
張寔表示:你連飯都沒得吃也想稱晉王啊?我支持江東司馬睿啦。
但司馬睿真的稱帝之後,張寔其實又反臉了:不行喔,我們還是要用晉愍帝的年號,你太僭越了。
張軌張寔父子的反覆無常,跟三國馬騰韓遂頗有三分相似。
而武力高超的陳安,也頗得其箇中三昧。
一開始對匈奴稱臣,等西涼出手後,陳安又表示願意服從晉西政權。
當張寔開始在那邊扭屁股?陳安再次出兵攻打司馬保政權。
誰知陳安把司馬保打退入祁山道之後,張寔又出來做公道伯救阿保了。
結果,阿保病死了。
張寔收了阿保的兵馬,陳安則抓了阿保的繼承人去匈奴那邊領賞。
好大一盤棋,真是好大一盤棋。
但下棋的人,不是陳安,也不是張寔。
而是張寔的弟弟,張茂。
從老爸張軌中風開始,張茂就是西涼的第一執政官。
也就在秦州角力剛告一段落時,張寔遭到刺殺,年幼的繼承人張駿無法領事,讓張茂再次走到了台前。
西涼張氏的行事一直搖擺不定,跟他們的這種雙元首制度只怕很有關係。
張軌張寔,都是有野心的霸雄,不能為人臣。但張茂則是謙恭好學,良臣的最佳典範。
簡單比方,就是曹操跟荀彧。
不難發現,在這之前西涼用兵,必定是為了「維護晉室」。
而不是什麼爭奪地盤以自肥的軍閥舉動。
事實上,說得一嘴野心的張軌張寔,也只是看著陳安跟司馬保在那邊打秦州爭霸戰,並且任憑他們去抵禦匈奴。
在建安元年到十六年之間,曹操其實也只能做差不多的事。
袁術僭越,呂布同謀。
袁紹藐視朝廷主動來犯。
劉表不繳稅。
馬超叛變。
從這角度看,曹操設套讓袁紹掀戰端就很有趣了,不過別扯遠。
這邊我們可以設定,張茂跟劉琨類似,只想穩住一地,等待晉室反攻。
不過別說劉琨盟友狼子野心,張茂的父兄不安於室。
他們所面對的匈奴劉曜與羯人石勒,當然要在晉室反撲之前討平這些不服啊。
當牽涉到「國際戰爭」,兩派說法不免又出現了。
按《劉曜傳》說,匈奴先是擒殺了陳安,繼而進攻西涼。
害怕的張茂就派遣使者獻上財貨,稱藩而降。
但《張茂傳》只說,在參軍陳珍的努力下,匈奴退走。
不要想說《晉書》亂七八糟,這樣的互現方式,在《三國志》也有過。
建安二十年,曹操攻打孫權。
魏國的記錄是孫權稱臣。
吳國的記錄是呂蒙等人退敵有功封賞。
而從後續孫權背刺關羽的事實來看,孫吳對曹操稱臣應該才是正確的情況。
同樣的,當張茂勉強維持了兩年和平後去世,匈奴劉曜派人來封張駿涼王,涼州牧。
我們就可以相信,張茂當時確實是請降稱藩,只是大內宣說退敵成功而已。
同樣的,當劉曜轉頭對付叛軍石勒之際,張駿再次宣布「涼國」歸晉。
不歸東晉,仍屬西晉。
並被認為是十六國之中「前涼」的建立。
是的,十六國的定義上,比較接近「戰國七雄」。
天子尚在,群雄稱王建國。
西漢初年的格局也類似於此。
所以也會一直一直強調,在這個時期與「晉」並列的皇帝,皆屬偽帝。
而這套定義,就不得不歸功於這個「西涼王國」。
「五涼、四燕、三秦、二趙,成漢、胡夏為十六」。
感受一下這個說法,感受一下這個時代。
在這片混亂中,或許你會有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