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某詩社舉辦全國徵稿,要求七言律詩、對聯,我鼓勵先生寫寫看。他讀過不少古典詩詞,練習創作應該不難吧。不過本地古典詩詞愛好者眾多,倒是沒奢望先生獨占鰲頭,藉此自娛罷了。
眼看期限將屆,忍不住催促先生詩作了沒。他拿出《蠲戲齋詩全集》,表示正在研讀馬一浮的詩找靈感,還讓我瞧瞧:「馬一浮的詩很不錯。」我隨手翻了翻,《客去》:「辯如摩詰不需酬,經到曹溪一句休。無法與人焉可說,將心安汝更何求。僧來野寺鐘聲瞑,鳥散空階樹影留。已放閑雲歸海獄,依然寒日下林丘。」清新脫俗,確實出色。
馬一浮早年留洋,博學多才,儒學、佛學、書法、詩文、篆刻等皆卓然有成,民國時期備受敬重,惟如今聲名不顯。台灣知名作家王文興,喜歡唐代詩人孟郊,曾感嘆孟郊這麼好的詩,卻很少人讀。不過,被歷史遺漏的騷人墨客多不可數,喜歡誰就自己讀一讀,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本為常態,無須感傷。
前人如何學作詩?林黛玉教你。《紅樓夢》四十八回,香菱向林黛玉學作詩。黛玉認為格律為基本,但若有奇句,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還為香菱開書單:王維五律一百首、杜甫七律一二百首、李白七言絕句一二百首,這三人是底子,再讀讀陶淵明、應瑒、謝、阮、瘐、鮑就差不多。林黛玉說得簡單,但現今熟悉古典詩格律,且有耐心讀幾百首詩的人不多了。
香菱讀完王維,又讀杜詩,自覺頗有心得,請黛玉命題。黛玉給她,月,十四寒的韻。香菱茶飯不思,整天挖心搜膽,無意與眾人談笑,探春笑著招呼她:「菱姑娘,你閑閑吧。」香菱回答:「閑字是十五刪的,你錯了韻了。」苦吟成了詩獃子,香菱實在可愛。
書中香菱做了三首詩。第一首:「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詩人助興長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林黛玉認為「意思卻有,只是措辭不雅」,要求香菱另做,第二首仍未過關。第三首眾人稱讚,惜未提及黛玉評語。「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已闌。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我覺得第一首多陳詞套語,確實不如第三首立意新巧。個人一點小見識,不值一笑。
由於時代變遷,現代人的生活方式,與之前的農業社會截然不同。生命經驗大異,產生的文藝作品自然出現不同的面貌。再者,接受現代教育的我們,國學素養不足,的確很難做出水準以上的古典詩。偶而習作,稍稍體會前人鍛字鍊句的用心與巧妙,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