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世－真秦之爭】

小時候都會想啊，苻堅的前秦為什麼叫前呢？
明明秦始皇的秦比較早吧。

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十六國自己的前後。
有前秦，也有後秦。

很特別的是，前後秦有一段並立的時光，而且，後秦的開國君主表示，自己才是「秦」的繼承者。
但他不幸福，姓姚。

異姓篡位不改國號，突然從這個時間段開始小小流行了一下。
不過表現沒有太好就是了。

卻說這位後秦姚同學，名萇，參與了苻堅包圍戰，也順利抓到苻堅。
但是沒能從苻老闆手上得到禪讓的資格，只能趁著盟主來找麻煩之前，先殺了苻堅。

當時包圍戰出力最多的，是西燕慕容沖。
聽聞姚萇抓到了苻堅，又不肯交出，慕容沖自然發兵來攻。

要注意的是，西燕不是一個「割據軍閥」，其實就是聯軍頭目而已。
相對的，在包圍戰中未盡全力的姚萇，早已偷偷在關西地區發展。

西燕的大軍，未能衝破姚萇的防線，後方又造反了。
姚萇順藤摸瓜，跟著進攻長安，成為得利的漁翁。

西元385年，姚萇稱帝。

關中混戰期間，苻堅的庶長子苻丕，也在并州（山西）宣布繼承大秦了。
問題是，苻丕當時山窮水盡快要被鬼抓去，誰把他放眼裡？

當然，苻丕也不是基於對爸爸的愛，所以就算沒兵沒錢沒領土，也要像劉皇叔一樣勇往直前。
支持苻丕的秦將們，打的主意是與西域都護呂光聯合，像過去秦朝一樣，以塞外兵回頭平亂。

橫看豎看，這年頭也沒有項羽，邊塞兵打回來的成功率應該還不錯吧？

嗯？所以到底是塞外兵還是邊塞兵你搞得我好亂啊。
應該說，呂光是塞外兵，但邊塞兵不想讓他們回來。

有異心嘛。

於是呂光只好大戰一場，然後開始穩定河西走廊，不回去了。
哇那不是糟了個糕？

還好呂光殺了雞儆了猴，雖然西涼仍在頑抗，但稍微內圈一點的隴山地區諸將就有在怕，立刻宣示：「我們支持苻丕！」
姚萇的後秦，頓時就被苻丕的前秦給包夾了。

姚哥也是將帥出身，立刻要太子坐鎮長安，自己回頭穩定軍心民情，並且派弟弟攻打隴山地區。
誰知道，這裡還藏了一個苻家奇葩，苻登。

苻登少時聲名不顯，被貶黜至狄道後，他的哥哥跟當地軍閥毛興更決定隱藏他的鋒芒。
當時雖然出謀劃策指揮對抗姚萇的都是苻登，但他卻只擔任小司馬，躲在哥哥的羽翼之下。

毛興臨死前，才把女兒跟領袖位置都交給了苻登。

瞬間，一個能夠力抗姚萇的苻氏宗室軍閥出現？
枹罕諸氐幾經商議，決定加入苻登旗下。

而苻登跟姚萇弟弟的戰爭，也漸趨白熱化。

當時按照姚萇的估計，苻登這邊應該是差不多要缺糧了。
卻聽得消息，每天早上開戰之前，苻登都會跟士兵說：「你們早上出戰，到下午我們就會有肉了，有什麼好怕的？」

原來，苻登這邊打掃戰場，都會把死屍拖回去洗淨煮熟了來吃。
人家是打仗，他們是打獵！

姚萇覺得不妙，遂召回了弟弟。

這邊隴地守住了，并州又孤立無援。
苻丕跟西燕起了衝突，兵敗身亡。一名尚書帶著苻丕的兩個兒子，投奔苻登。

苻登細細問了因果之後，決定發喪，並扶丕子為主。
大家當然是跟他說開什麼玩笑，現在兵凶戰危你弄個小屁孩皇帝大家吞劍自殺不是比較快。

苻登是成大事的人，不拘小節，便決定自行登上帝位。

不過，苻登又出怪招。
他在軍中設立了苻堅的神主牌，以天子規格車駕載運。
接下來任何軍事決策，必定要先拜苻堅已請示。

都說御駕親征可以提振士氣，請神打御駕親征的效果，只怕不是兩倍而已。

苻登軍連戰連勝，姚萇也是有點畏懼，居然想了一個分壇請神的招術，在自軍也設下苻堅神主。
這個禱詞比較靠北一點：
「陛下啊，你在新平死掉，不是我的錯啊。當年我哥哥帶族人想要回到羌族故地，陛下您跟苻眉將軍阻攔，也殺了我哥哥啊。喔，當時我哥哥要我刺殺您，也不能算我的是吧？」
「現在苻登想要假借您的名義報仇，不太對吧？要這樣我也可以幫我哥報仇啊。」
「還記得您當年說，要我好好跟著您，幫助您完成天下一統的大業。成為神靈的您，怎麼可能假手於苻登，來阻止我完成您的志向呢？」
「現在我們設好了神像，請您來我們這邊休息吧！」

有幫助嗎？沒有。
苻堅的神像反而搞得姚萇軍夜夜驚恐，最後只好斬掉神像的頭，送到苻登的陣營去。

戰場上的勝負，還是小事。
對姚萇來說，更嚴重的是關中諸豪族開始在拔草測風向了。

於是產生了一個獨特的現象：姚萇跟手下的大臣，只剩下兵權。
後秦的能控管的單位，就是「營」。

姚萇的營，就稱之為大營。

這個後秦皇帝，需要重新從散盡財寶，拉攏世族開始做起。
嗯？直接打爆苻登不是比較快嗎？

姚萇當然知道，問題是沒飯吃打個屁。
原本這一套，盛行於山西與河北，關中隴西沒這麼嚴重。

然而，二秦之爭的開啟，卻讓中國全土從此進入「政治受控於經濟」的新時代。

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
一次，苻登趁勝追擊，卻中了姚萇之計，後秦大軍夜襲了苻登大營：大營皇帝，可不只姚萇一個。

當時只有苻登的毛皇后跟太子守營。
毛皇后強壯勇猛善騎射，帶了幾百名勇士就跨馬上陣，彎弓殺敵，端的是一個無人能擋。
不過，夜襲者有三萬之眾，就算是項羽都要殺得手軟，毛后也終於被擒。

姚萇自然想要收了毛后，被拒，怒而殺之。

「苻登妻毛氏，不知何許人，壯勇善騎射。登為姚萇所襲，營壘既陷，毛氏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百人，與萇交戰，殺傷甚眾。眾寡不敵，為萇所執。萇欲納之，毛氏罵曰：『吾天子后，豈為賊羌所辱，何不速殺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萇無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寧不鑒照！』萇怒，殺之。」

《列女傳》收錄的原文就這麼點。
很多漢人會追加翻譯說毛后修長美麗，姚萇貪戀其美色云云。
很顯然《晉書列女傳》沒說到這些。

不過我們上次已經破譯了：后就是草原民族的最高財產，取后就等於接收了對方的權力。
但毛后的言詞其實就表露出：前秦是漢人文化，跟仍以羌人文化為主軸的後秦不同。

那其實姚萇也沒有必要留著毛后了。

但擒獲皇后，不但對後秦來說是一場重要勝利，周邊豪族也多有仍重草原風俗者，認定風向開始往姚萇這邊吹了。
可惜這個魏晉南北朝，總不讓人好好說戲。

姚萇眼看就要佔上風，卻生了重病，只好召太子前往大營會面。
太子姚興動身之前，邀請了幾名大將，一次過誅殺。

姚興這是怕自己繼位，諸將不服啊。

老姚萇知道了，大大的嘆氣。
都還沒有跟弟兄們分享榮華富貴，就開始誅殺功臣，這王位如何坐得牢？

不過世事有時候就是比你想得更巧妙。
當後秦的權力出現真空，前秦那邊的叛將，反而更能毫無顧忌的來談合作，幫姚興又刷了一回戰功。

就在這時，姚萇死了。
苻登很高興，他認為姚興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這是個盲點，因為前秦軍全靠苻登運籌帷幄。
但後秦軍不是。

坐穩了權力核心的姚興，能夠動用的戰力與大腦，其實不會比他的父親差。
甚至，在劉禪手下的諸葛亮，只會比在劉備底下更強。

苻登大敗。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跟乞伏鮮卑締結婚約，借了兩萬兵馬想來翻盤，但仍為姚興所敗，斬殺。

苻登的兒子想要繼續稱帝，但乞伏鮮卑沒興趣幫忙了。
前秦至此而亡，共四十四年。

就在同一年，後燕也消滅了西燕。
燕秦對立重現。

北魏這時，仍是如同西漢匈奴一樣的存在，俯瞰著中原戰局。

前秦從立國到滅亡局勢，彷彿一點沒變。
彷彿人類就是無法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事實上，一切都已經不相同了。

特別是，東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