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工的日子 (二)
珮琪開著車子去上工,先去接介紹她這份工作的香港留學生太太阿菊,兩人再一起往鬧區方向前進,穿過Norfolk 的市中心,進入郊區沒多久就到了。這家雜貨店佔地不小,是一家子香港人開的商店,店面正門面臨街道,後面是製作春捲皮、餛飩皮和麵條的小廠房和堆放乾料、罐頭食品的庫房。附近店家不多,稀稀落落並不熱鬧。
阿菊對珮琪很親切照顧,教她很多製作各類麵皮的省力訣竅和技巧,讓她很快就熟悉製麵工作,和阿菊一起工作很愉快。可惜不久後,阿菊的先生因他校提供較優渥的助學金而轉學,於是兩人沒多久後就依依不捨道別離了。
珮琪心裡再三喟嘆:「唉!這輩子就是有緣,才能在異國與阿菊相識;從今以後,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各人隨波逐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與她相會?」
珮琪每天一早先到冷颼颼的工廠和麵,在桿麵機上拉平麵皮,她嬌小的個頭,天天吃力地拉著厚重的麵皮,拿刀子把春捲皮、餛飩皮和麵條都切好後,再用袋子包裝妥當,等貨車司機一來,這些麵食食材就要被送到多家中華料理餐廳去交貨。
維州的冬天經常是攝氏零下的低溫,天寒地凍;珮琪沒有餘錢購置禦寒雪衣,只好把出國前媽媽送她的一件紅格子高級毛料大衣穿來上工;心酸不捨的是那件大衣很漂亮,拿來當工作服穿非常可惜,但珮琪不穿上它便無法抵擋嚴寒,只好狠下心,穿著華服在麵廠裡幹活兒。
若碰到當日要出貨到餐館,珮琪就得拿著訂貨單,爬上大卡車核對工人搬上的東西是否無誤,也因此見識到不少食物罐頭的名稱,她一回到家就查閱字典,背熟這些單字,將它們牢牢記在腦海中。
貨車司機是個高大的黑人工,身材壯碩、孔武有力,看起來似乎用單隻手就可輕易把珮琪高高舉起。珮琪心裡總是戰戰競競,唯恐出錯貨品或點貨點得太仔細,惹毛了他,說不定哪天一個不爽,他就一拳把珮琪打趴在地上。
剛來上工時,珮琪對黑人工們經常彼此熱情大聲招呼很不習慣,他們的語氣急促,字句相連且口音較重,她若不專心聽,常會被搞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隨著工作相處日久,珮琪漸漸能摸清他們的意思,溝通上的障礙也就越來越少了 。
到了中午,當家媳婦會告訴珮琪煮什麼菜,也會特別吩咐她:
「珮琪,今天中午的菜,你要記得把雞肉裡的碎骨頭和魚刺小心挑出來,不要讓老太爺和老太太吃飯鯁到刺。」
珮琪很高興能有一頓算是豐盛的免費午餐可吃。吃完午飯、收拾好廚房後,珮琪又開始上工,下午麵廠很少動工,她的工作大部分是在看顧店面、將貨品擺上貨架及擦拭灰塵。
這家雜貨店是來自中國廣東省的一對老夫婦和兒子、媳婦一家四口共同經營。老先生每天西裝筆挺的來巡視,個性嚴肅、不苟言笑,經常坐在辦公桌前用廣東話咭咭呱呱的跟媳婦叮囑業務待辦事項,媳婦都會很專心的聆聽和摘記要點,並頻頻點頭説:「嗨丫,嗨丫。」(廣東話:是的,是的)
老闆兒子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專責看顧製麵廠的運作,每天滿臉滿身的麵粉穿梭在好幾部製麵機械間,調配麪粉和水的比例,依序放入機械去調拌麵糰。他對屬下很親切和善,話語不多,很少對員工嘮叨。
三十出頭、身材瘦小的媳婦是個精明能幹的少婦,平日都穿著合身洋裝,素淨的年輕臉龐從不化妝,能講流利的中、英文與廣東話,做事很有組織和條理,店裡大大小小事全由她指揮發落;她的個性很急,深諳開源節流的經營方式,每天一早上工就使喚手下員工、分派差事。
珮琪必須隨著她的快節奏指揮棒起舞,身影不停穿梭在麵廠、雜貨店面、廚房、庫房和點貨卡車之間,跑上跑下、忙進忙出,很少能休息一下、喘口氣。忙累不堪的珮琪偶而會覺得自己像個身不由己的小丑,有點心酸和哀怨。
老太太隨時隨地都打扮得光鮮亮麗,一頭烏髪一絲不苟的梳成膨膨的時尚短髮,一望便知是個很有威嚴的婆婆。她從不曾與他們底下人交談,唯一例外的是阿菊,珮琪猜想可能是阿菊來自內地廣東省,她道地的廣東話,讓老太太很願意與阿菊多講兩句,解解鄉愁,所以兩人互動較多。
看到他們一家生意興隆,事業經營得這麼發達,珮琪心裡好生羨慕,暗地思量什麼時候他們也能這樣?日子過得雖十分辛苦,但珮琪總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反正在家裡也是閒著沒事,出來打工,日子比較不會無聊又能學英文,不是一舉兩得嗎?」
珮琪也曾興起再去念大學護理系的念頭,可是他們小夫妻這段時日經濟十分拮据,身邊的錢只夠支應老公的學費,更不敢向父母開口求助,因自覺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該再向父母請求金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