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是被冷醒的。
但這個洞穴他已經進來十六次了,雖然每次進來路徑與地形樣貌都不同,卻是一貫的潮濕溫暖。
睜開眼看到盲眼者拿著火炬向他走過來,他斜倚的岩壁凹處一塊灰白石頭突然開始向旁邊滾動。
原來是有凍繭者在這裡,那他八成是吸入菌絲發燒了。
雖然有些全身乏力,他還是扶著岩壁撐起身體,見盲眼者轉身繼續走往洞穴深處走,他也搖搖晃晃地跟上。
在洞穴裡要跟好盲眼者。男人低沉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跟好盲眼者,把稜鏡之書帶出來給我。
他們買下他,就是為了讓他取出稜鏡之書。但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耐心,會不會這次空手出去他們就拔劍殺了他?或者能忍受他到第十八次?第二十次?
其實他已經見過稜鏡之書四次,甚至翻開過,進入過所謂的幻境,他多想永遠待在那裡。每次盲眼者將他帶離稜鏡之書,從幻境回神後,他總想著,只要再看一次,再看最後一次,看到夢的結尾,他就把書帶出去。
看著灰岩地上盲眼者的長袍陰影拖成一條線,他跟著線的尾端走,像是跟著貓尾巴,忍不住想若他踩到,盲眼者會不會回頭瞪他?
雖然盲眼者的臉被遮去大半,但總感覺他們知道得更多,知道他說謊,知道他隱瞞的一切,說不定連他是誰,從哪來都知道了。
一想到這,他習慣性夾緊右手臂。他的右手臂內側有一塊疤,或者說是異紋,從他出生就有,一個手心大小的胎記,一團深紅似圓非圓,邊緣摸起來微微有些凸起,中間顏色最深,接近黑色。
因為生來帶著異紋,整個村落的人都將他視為災厄之源。任何人或牲畜生病、發生意外,村人就拿著鐮刀、獵槍圍住他家逼他的父母獻血消災,他的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疤從手背連到肩胛,哭喊求饒從來不能讓那些刀刃遠離。
五歲的某日父母偷帶他出村託付給鄰村的朋友,然而父母一離開,那人轉頭將他賣給等在後門的人販子。
在人販頭子手底,偷竊、強盜、行乞他都做,至少能免於再被刀割。
從市場回來時他會偷藏些麵包塊,留給一個比他更瘦弱的孩子,他猜想那孩子可能身上也有異紋,才會跟他一樣一直沒有被人買走。他們都睡在一處荒廢的牛棚中,晚上回去時他將藏在褲袋裡的麵包遞給那孩子,他們小口小口地吃,小心地不發出聲響,因為人販頭子總會派巡邏人在四處監視。
那晚他卻半夜忽然醒來,聞到一股熟悉的鏽鐵味,他起身張望,發現那孩子也醒著,以一種奇怪地姿勢向他走來,氣味越來越濃,然後他看見那孩子衣服下露出的腿上有血痕在爬,像是從下身長出血色的根,不停的往下流,不停的流。
他慌張的爬起身,還來不及問,就不小心撞倒了旁邊燒柴的鐵桶,火已經熄了,但鐵桶倒地的聲響引來了巡邏的人。巡邏人一看見那孩子的模樣,立刻伸手要將他拖走,那孩子發出尖叫,他撲向巡邏人就被揍倒在地,胸口肚子被連踢好幾腳,又一腳踩斷他的鼻梁,他全身上下都痛,鼻子裡冒血嗆得他無法喘息,什麼都看不清,他死命抓住那隻踩在他臉上的腳,可是仍聽到哭喊聲離得越來越遠。
在血色與黑暗吞沒他的意識之時,他忽然想起他是災厄之源。他不是原因,而是由來。災厄本來就存在,而那些人不過是在他面前毫無掩飾,想將災厄加諸於他人。
因為他反抗巡邏人,被罰關進地窖裡,不見天日。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將他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他被蒙著布帶上了船,昏睡了一天後醒來就見到五六個身穿斗篷的人圍著他。其中一個從頭到腳都纏著布的高大男人扶他起來喝點水。
見他臉色好些,男人開口問的第一句話是,你的異紋長在哪?
-待續-
讓我能挑戰自己不熟悉的奇幻題材,剛開始寫的時候苦思良久,不知道要如何應用守則內容和世界觀,加上最近家中與工作都有些變化,能寫文的時間心力不太夠,但逐漸累積構思出畫面後,盡情地寫創作真的感覺很痛快!(然後就爆字數了w)應該再一到兩篇能將這個故事寫完,雖然多有不足,但十分感謝你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