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會在不同地點轉換,每當開車總是會開著Podcast或音樂。聆聽,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練習,特別是開車的時候。在心理治療的空間裡,我較多時間在看而非在聽。怎麼說呢? 因為我習慣將聆聽的故事,在腦海裡化成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對於視覺上的理解,來得比聽覺容易。因此,開車成了我練習的時刻,我的視覺就在車陣穿梭與聽到的故事之間來回移動。我不只聆聽更要仔細觀看,因為看,如同我看電影般,我能更投入並理解來談者的內在世界。
文學生活,是我常聽的節目之一,聽不同的主持人說書或唸詩。「聽」對我來說,來得比閱讀模糊,每個主持人聲音的品質不同,語調、速度、男女聲上的差異,加上我的想像必須跟上聽的速度,因此,「聽」對我來說是種挑戰。如上我從事治療工作,因此我的工作就是必須不斷地聽,聽他人、聽自己,聽出虛假、矛盾、真實並提出溫柔的疑惑。所以,我依賴「看」來幫助我「聽」,看對方也看自我內在所浮現的影像及感受。
【但一如那個房間彷彿存在著只有母親看得到的感知線索,讓她認為這個家的主人已去世三天,會不會其實每天晚上,母親也都這樣在降雪的聲音中度過呢?或許她的內心世界飄滿了雪花,只剩下全然地冰冷與孤寂。井上靖這樣想著。但他同時意識到:「我沒有權利要求母親回憶過往。對母親而言,從遺忘的記憶中試圖喚起些什麼東西,或許恰如要從下雪的冰凍湖沼中撈出一札札沉沒木片的作業也說不定。這麼做肯定心酸而哀傷,被撈出來的一札札木片也會滴著冰冷的水珠。」 — Podcast 文學生活:【黃宗潔書評】不要靜靜走入長夜:《千里凝視》】
聽著聽著,當聽到「雪花」時,腦海裡自動浮現阿茲海默症的灰白斑塊。對我來說,那是雪花隱喻著阿茲海默症的腦內斑塊,既美麗又悲傷的畫面,那畫面讓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失智症母親清醒時的哀傷與低鳴。而身為照顧者的子女,也許就如井上靖說:「我沒有權利要求母親回憶過往」,甚至記得當下。也因為這層理解與不捨,如泥作般刮除了些許疲累與咆嘯,使我們得以無盡地照顧下去。
但對筆者而言,照顧者需要的不只是喘息時間那麼簡單,那並非能完全緩解照顧上的無奈與不堪,更需要的是,當我們與父母必須經歷不同以往的相處時,理解並找到對父母的愛或是凝視自己的遍體麟傷並找到自身的愛,才是照顧得以延續的所在。
心理治療流著文學的血,擁有自我意識的血液,脈動著治療突然的停滯。細膩的文字轉換為影像時,如同來談者說著故事,看到的不再僅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裡隱微的、說不出的感受,否則,很容易進入見林不見樹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