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離棄的受苦節

以前讀世界大戰的歷史書，特別是那些在學校教科書裡不會出現的細節──一宗又一宗慘無人道、極其殘忍的事件，讀來總是為人類居然會做出那樣的事而心寒。可是畢竟都遠在自己出生之前，時間淡化了恐怖，至少還能安慰自己那是未完全文明化的社會。

直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理性上，我們都知道人類早就重覆過一樣的事無數次。但感受上，讀著一篇又一篇報道我們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為什麼有人能做出那麼可怕的事？

例如，強迫家人觀看自己的妻子或兒子被輪暴、虐待再處死。例如，強姦嬰兒還要拍影片。例如，故意在小孩面前殺害他們的父母……

種種比野獸更低劣的純粹的惡意和暴行，太多太多，連閱讀文字描述都不忍心，彷彿從歷史書裡又再活過來，透過科技在眼前直播。

烏克蘭是東正教國家，我相信不少居民都會祈禱，但是當他們落入暴徒手中，他們的祈禱彷彿毫無作用。一位親眼看著虔誠教徒的母親怎麼被殘殺的少年說，她再也不會相信上帝了。

對啊，還怎麼可能相信呢？

沒有經歷過那種惡夢的人，又怎麼能明白那種恐怖和痛苦。那種在最殘酷的暴行中，不被視作人而只是物件般的凌虐，在痛苦中不斷呼求上帝拯救，卻沒有回應的恐怖絕望。光是想像，都足以令人崩潰。

還有誰能說出足以安慰他們的話？一般沒經歷過戰爭殘暴、沒受過虐待的人有什麼資格說風涼話？

我忽然想起，有人經歷過一樣的人間地獄，發出過一樣的哀嚎和質問。

那就是耶穌基督自己。

傳統的解釋，認為十架七言上有這一句，是因為主耶穌當時背負了人類的罪惡成為贖罪羔羊，所以聖潔的父神必須暫時與祂分離。

但是我想，除此以外也許還因為，基督要拯救世上萬民，祂就必須親身走過人間地獄，這是祂道成肉身親臨人世的原因。除了肉身被交付羅馬兵丁承受歷史上其中一種最不人道的酷刑，祂也必須經歷和體會身為人類最絕望恐怖的精神痛苦──被神離棄。

在四卷福音書裡，耶穌的發言很少有這麼激動的表達。可見祂在受刑時聲撕力竭地發出這句質問時，內心是多麼的激動。我們無法想像，當時三位一體的神到底處於什麼奇特的狀況中，只能靠這句知道至少對十字架上的耶穌來說，那是自創天造地以來從沒有過的經歷。全知的神落入問「為什麼」的光境，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他的感受。但是被神離棄的精神上的痛苦，祂一定深深體會過了。

因此，只有祂，可以臨近那些遭遇最可怕人間地獄的受害者，當他們悲痛欲絕、憤怒地質問，為何上帝容許這種發生？為何上帝棄他們於不顧？祂會默默點頭：我明白你的痛苦和感受，因為我經歷過。我也曾走進這個離棄神的人間地獄，在那裡經歷被殘酷殺害，也明白被神離棄以至於死的痛苦。

人類多少都有一種善惡有報的概念，哪怕信仰的是不同的宗教（華人一般所謂的人在做天在看），會對明顯的惡行有所猶疑。當有人在某個時刻不再相信善惡有報，不再敬畏冥冥中無形的更崇高的存在，為所欲為。什麼時候他們離棄了「神」的概念，也就同時失落了「人」的定位，即時將人間變成地獄，一個無神的空間，總是充滿自私的暴戾和別人的痛苦。

這個人世本來就是個拒絕上帝的世界，所以處處都是人間地獄。若沒有福音介入，人間地獄才是常態。

在這個受苦節，再來想到基督在十架上的這句話，我再一次明白基督是如何決意的犧牲自己，親自深入最痛苦之處，以換來帶領我們走出這個人間地獄的「人道走廊」，打開真正的生命之門，重新與神結連。

這就是為什麼我始終相信，在這個無望的世界，基督是如此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