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恰恰

都市的夜晚燈光宛如白晝，人們沒有因為黑夜的到來，遺忘白晝應該持續的奮鬥，晚上八九點的時刻鐘響，一部分的人依舊堅守崗位、一部分的人轉移到下一個人際交流場域、其他人則是提早返家進入下一個戰場，馬路上看起來依舊人來人往的喧囂熱鬧，唯獨美琳開著車孤單的流淚，望著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細雨，車窗前的雨刷不停地來回刷洗，玻璃上的油膜死命拖著雨刷的橡膠，發出刺耳的玻璃摩擦及轟隆隆的聲音，習慣的日常，在今日卻顯得異常的惹人心煩，此時的眼淚是雨、還是雨是眼淚，全部幻化成心中的難過，讓美琳像一具行屍走肉，緊握方向盤進行沒有靈魂的自動化駕駛，因為剛才跟男朋友俊偉討論到結婚後對於失智父親的照顧時，俊偉堅決認為應該送父親到養老院時的無情，讓原本沉浸在愛情蜜糖下的甜膩氣氛，瞬時陷入各自捍衛自我的爭吵，當然最讓其不能理解的是，那個原本追她時如妻奴聽話的俊偉，在真正將美琳追到手後，每次踩到他的權益時，就會突然變成寸土不讓的捍衛戰士，交往三年中，小到吃飯的付費方式、約會的準時與否，到對其財務與人際交往的管控，大大小小的事情爭吵不斷，只是事後面對英俊瀟灑且才情出眾的俊偉時，退讓委屈的小白兔永遠是自己。

美琳從小就很聰明且自我意識就很強，因為是獨生女的關係，父母從小對其管教就顯得比較放任，只是她對於自己的紀律要求，沒有讓她在升學的戰場上出現任何的失誤，一路上皆平步青雲直到國立大學研究所畢業，也因此養成其對僅是私立專科畢業且平凡無奇的父母沒有很大的認同，她的心中總是存在著像她這種美麗又聰明的女子，有一天應該會有一位騎著白馬的王子，帶她遠走高飛，在美麗的國度揮灑轟轟烈烈的愛情，原本在她的身旁，有一位從高中開始，就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旁的青梅竹馬宇霖，只是郎有情、妹無意，原因無他，長相平凡且資質平庸並不是她的菜，直到風流倜儻且家境優渥的俊偉在她剛入職，充當帶領她的小組長時，她的心就淪陷到多年來，早已架構好的愛情城堡中，只是當俊偉一開始追她時，美琳的聰明也不是白搭，欲迎還拒的操作策略還是必須讓面前這位男士感覺自己的價值，不過辦公室的風吹草動是沒有任何的縫隙的，像俊偉這般奇貨可居，其風流史早已傳遍整個辦公室，美琳不是不清楚，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美麗的愛情幻想，而那個世界是不容許有任何質疑的。

原本美琳的家庭雖平凡，卻也沒有任何風浪，父母用他們的愛編織成一張巨大的保護網，讓美琳成長過程中沒有出現任何的風浪，此時，卻因為她將俊偉帶入他們的家庭生活中，開始讓這個家出現了裂痕與波瀾，父母看到她總是在愛情的牢籠中，時而受到主人的關注，感到欣喜若狂，時而因主人繁忙，久未捎來關心的隻字片語感到生氣，偶爾因著外面的流言蜚語，感到七上八下的徬徨，更常常因著彼此理念價值的差異衝突吵架，傷心難過返家訴苦，看到心肝寶貝在烈火中浮沉，傷在兒身，痛在爹娘，只是人在漩渦中，總是無法看到事情真相，父母的勸諫與對男友的評價，反倒造成美琳的不諒解，父母平凡的愛情在其心中，並不足以對其轟轟烈烈的愛情品長論短，家庭的衝突應運而生，直到母親去逝時，她才開始質疑自己設定好的愛情天堂是否真實存在。

一年前母親的告別式，獨立堅強的美琳望著母親的遺照哭的撕心裂肺，這是她從小到大從沒有感受到如此的心痛，她一直以為家中一切的存在，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直到看著法師封棺儀式，將母親冰冷的屍體永遠封存在棺材中時，那一刻她才知道母親永遠不在了，而父親更是像沒了靈魂的空殼，從告別式的開始到結束，他只是望著母親的遺體及照片，不發一語的默默流淚，整個人好像一夕之間老了數十歲，大部分的人都在失去最愛後，才開始學會緬懷故人，美琳也是如此，只是當她收拾著母親的舊物時，她的心好像被某種不知名的怪獸猛咬一塊感到隱隱作痛，直到她打開放在梳妝檯下面，三個舊式的喜餅盒時，看著裡面一封封父親與母親寫給彼此，塵封已久且外表泛黃的信件時，她才理解，那看似平凡無奇的愛情真諦。

年輕時的母親家境富裕且外表出落的水靈美麗，在當時有眾多的追求者且到家裏的媒人婆也是絡繹不絕，只是母親卻看上當時家境貧困，但卻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專科同班同學的父親，兩人交往時，受到母親家人的極力反對與朋友閨密的勸阻，因為在當時，門當戶對的集體潛意識規範下，跳脫這個藩籬，就得遭受到眾人的排擠與不祝福，婚禮上母親的家人都沒有出席，只剩父親寥寥可數的親戚數人，這個窘境並沒有打倒兩個人對幸福的定義，只是畢竟婚姻還是帶著兩個人原生家庭成長的背景與養成，母親個性直率且還帶著富家小姐的脾氣，在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情境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張羅，總是讓母親不時會對父親諸多抱怨，心思細膩且溫柔體貼的父親，雖與母親的個性南猿北轍，但當母親大剌剌的發洩心中不滿時，父親總是笑嘻嘻的，像一個太極宗師運起以退為進的招式，一邊卸除母親的火氣，一邊運用自己平時的零用錢，買上母親最愛的巧克力蛋糕，安撫其心中的失落，還會送上一封甜到心坎的情書，讓原本將一發不可收拾的暴風雪，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美琳的出生，滿足雙親對新生命的期待與幸福，父親為了讓少了婆家照顧的母親得到足夠的產後照料，特別請坐月子中心，每日運送在當時相當昂貴的月子餐，當然，為了負擔這些額外的生活支出，當時父親總是早出晚歸多方兼職，只為了回家看見妻女滿足的幸福，但是生活的現實好像並非如此，小嬰兒不定時的哭鬧與日夜顛倒，促發了母親的產後憂鬱，初期父親忍耐著所有疲憊，接納母親與自己三不五時的哭鬧，可是當父親身心也潰堤時，兩人也會開始爭吵起來，只是吵歸吵，父親總會率先退讓安撫母親，好勝心強的母親拉不下臉來，就會寫上一封道歉信，讓一觸即發的火藥庫，在兩者的進退中熄火。

美琳看著一封封兩人數十年來累積的情感傳遞，她才理解，為何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從來沒有看過父母在其面前吵過架，原來兩人相處的過程，總是有人進、有人退，有人體貼、有人用她的方式捍衛對方，當年母親用她的一生捍衛對父親的信任與託付，而父親用他的一生包容與呵護母親所有的一切，曾經父親因為幫朋友作保，負債百萬，如果沒有母親到娘家低聲下氣的求助，那一年的年關，恐怕父親就得到牢裡度過了，而原本身材細瘦美人胚的母親，產後因為賀爾蒙失調，體重突飛猛進，原本48公斤的纖細，變成90公斤的臃腫，只是那個嘴甜如蜜的父親，每日還是寶貝、寶貝的呼喊，生怕別人搶走他的Honey，甚至於數十年來，每日不變的牽手散步，總讓街坊鄰居羨慕不已。

自從母親離世後，總見頭髮日漸斑白的父親，枯坐大廳雙手拿著母親的照片凝視遠方，一整天不發一語或偶爾外出很久才回來，原本美琳以為這是短期親人離世的正常現象，直到街坊鄰居通知她，她的父親每日都會到他們的家中，詢問他的寶貝有沒有來時，她才帶父親到醫院診察，早發性失智的出現，打亂了她原本的與王子遠走高飛的計畫，也摧毀她原來對愛情天堂的想像，父母的愛情平淡無奇，卻相知相守，她與俊偉的愛情，如王子與公主的光鮮亮麗，但卻隨時岌岌可危，正當她蠟燭兩頭燒時，一方面照顧父親的疲憊、一方面在虛假愛情中與王子日漸決裂的徬徨與害怕，青梅竹馬宇霖總是不離不棄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適時到家裡幫忙，傾聽她所有的牢騷，沒有多一點話語，只是靜靜的，讓美琳無助時有個依靠，看似簡單平凡，卻安定了美琳原本慌亂無根的一顆心，此時，她的心中也開始懷念起父母親平淡的愛情，一份不管榮華富貴、貧窮困苦依舊手牽手、戮力同心，只因為你是我永遠的寶貝。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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