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隨手在政大書城的架上翻閱了《像樹那樣生活》,提到刺槐是一種複葉基部長滿了刺的樹,那是一種為了抵禦外來侵擾的防禦。我想到總是被比喻來描述以著戰鬥作為防禦的刺蝟,牠們好像被貼上了一層標籤,指著說:「這不是一個好的保護,沒有人會因此愛你。」
不過作者反而對刺槐給予了肯定:那種「儘管如此」我也要活下去的精神、「儘管如此」我仍然堅定地發著芽、開著花的毅然,是刺槐賦予他的啟發。
一個根本地長在心中的疑惑緩緩發芽。
每每內心痛苦地無法好好思考、煎熬地無法正常生活,毫無未來感、毫無希望盼望,就連陽光都刺眼的日子裡,我總會想要遠離所有人群一了百了,甚至是帶著憤恨的心情,以著死亡報復所有的傷害與疼痛。
活著有什麼意義?活著有什麼價值?面對黑暗與苦難,人們努力地得勝又是為了什麼?不想被人生擊垮的心情,我打從心底不明白。因此也不能理解作者何以如此歌頌刺槐,滿懷著痛苦的心情卻仍然堅持地長芽開花,仍然堅毅地茁壯。
我常常在臉書上發文,整理心情、整理思緒、記錄故事,也因此時常質疑自己發文的意義,尋求的是點閱、是認定、是討拍,還是只是一種消費?我才突然理解了刺槐的長芽開花,並不是追尋著璀璨發光,而是一種努力並掙扎活著的自我見證。
這些年我持續地書寫,沒有目的也沒有結構地書寫,寫的不是最初的怨恨、報復與憤慨,而是努力地去留下轉化過的體悟、變化與感謝,我希望在生命中留下的可以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紀錄;我希望我的文字可以帶來力量與啟發;然而與此同時我也發現,對於怨恨、對於報復、對於憤慨,我的內心根本上是拒絕理解的。
童年創傷的影響在心理與生理都會留下印痕,會改變一個人應對人際與壓力的調節模式,引發諸多的適應性問題以及創傷反應。我常常以著「我有什麼問題?」的方式看待自己的反應機制,直到我閱讀了《你發生過什麼事》。忽然才意識到,儘管我總是努力地辨識出標籤、以著愛去描述真相,但我仍然是以著批判的眼光在看待自己、以著批判的眼光看待負面情緒能量。
刺槐所生長的刺與棘,不也是一種生命能量的展現嗎?當他挺昂地長芽開花的同時,幹上的刺與棘不也正挺昂地守護著自己嗎?我一心覺得滿身帶刺是不好的、是傷人的、是孤寂的,一心想要拔除傷口結痂般的刺,卻只是反覆地弄傷自己,一再地弄傷同一個地方。
我一心只想靠著自己處理這些刺,因為我不相信有人可以愛著帶刺的我,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接納這些刺。最後,真正使我孤寂的並不是這些刺,而是無法愛著這些刺的我自己。
那天在思考著要如何回報 神的恩典的時候,只覺得負擔、只覺得痛苦,因為我真的無法付出更多了。可是 神卻引導我看到一篇文章, 神並非要求領受恩典的人們要如何壯麗地奉獻、如何長芽開花地榮耀祂,而是期盼每個人都能夠好好地活著,讓生命中的一切盡都安好,如此便是回報 神的恩典了。
刺槐作為一種植物,並不會批判自己的生存模式,如果能夠以著欣賞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個生命,見證著每分每秒的痛苦與掙扎、見證每一種為了好好地活下去而努力的姿態,那麼我也相信生命會以著愛引領著我,走向更好的遠方,在適當的時機長芽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