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文繡在雨中出走,並且拒絕了隨從給的傘,從今以後,她寧願淋雨,也不再想要溥儀以及過往舊皇室給她撐的傘,離開溥儀後,她自力更生,晚年與再婚的夫婿雖過著清貧的生活,然而,主動決定自己的人生,或是被動的接受命運的安排,面對的都是未知,文繡在那個保守的時代,勇敢的承擔風險,為自己做出選擇,求仁得仁,她的一生應該也無憾了。
《末代皇帝》改編自中國皇朝最後一位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自傳《我的前半生》,由義大利、中國與英國合作拍攝,義大利導演柏納多.貝托魯奇執導,講述溥儀從1908年登基為皇帝到1967年過世的故事。
這部電影首次上映的1987年,我還是一個國中生,當時這部電影因為獲得第60屆奧斯卡高達九項獎項,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原創電影配樂等,因而討論度非常高,但當時我在巨大的升學壓力下,連偷看水滸傳被發現,都已經被罵得好像我是拒絕聯考的小子,就別提看電影,那更是連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但即使父母准許我做課外活動,當時被即將到來的高中聯考,壓得喘不過來的我,也不會想看這麼嚴肅的歷史紀錄片。
一晃眼三十幾年過去,我從青春期的女孩,變成有兩個孩子的中年婦女,閱讀歷史是因為興趣,而不是因為考試,溥儀的生平,就不再只是毫無感情的教科書內容,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怎麼因為家世與時代,掙扎著想要活出他自己的血淚故事。
為了一個溫暖安全的懷抱,遲至九歲才斷奶
柏楊說:「皇帝與皇后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兩個工作。」,
據統計,皇帝的非正常死亡率,超過30%,如此危險的職業,從古至二十世紀初期,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專制帝制,都已然走到末路的時刻,都仍是眾多野心家,冒著可能會被砍頭的風險都想要爭取的工作,然而,年僅三歲的溥儀,就得到了它。
幼小的溥儀,被迫離開了母親,還好,還有親暱的奶媽王焦氏陪伴他到紫禁城,我自己為人母的角色使然,看著骨肉分離的溥儀母子,有很大的心疼,心疼溥儀的母親,被迫割捨親緣,也不捨這個還正是最需要母親的幼兒,卻無法得到母親的守護。
溥儀到
九歲才斷奶,奶媽王焦氏被強制帶離紫禁城;一般孩子斷奶的時間大約是在一兩歲,但我身邊也有一個很特別的案例,到了上小學才斷奶,那是一個學姊的女兒,每天晚上睡前都一定要含一口晚安奶,才能安心入睡;大多數的孩子,在大約半歲左右,開始可以漸進吃正常食物之後,母奶的心理功能就會漸漸凌駕物理上的糧食功能,我的兩個孩子在七個多月大之後,只要有不舒服的情緒,就會尋求母乳的安撫,到了一歲多因為我個人的因素,不得不強制讓他們離乳時,也都各經過了幾天的強烈憂鬱或躁動;對親餵的幼小孩子來講,斷奶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對九歲的溥儀來說也是,溥儀說,他之所以到那麼大還沒斷奶,是因為奶媽的懷抱讓他覺得非常安全,奶媽離開後,他身邊就再也沒有一個有人性的人了。
在封閉的紫禁城圍牆內,溥儀看起來是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九五之尊,有眾多的傭僕伺候著,但他不僅無法擁有一般尋常孩子,最起碼能夠擁有的親情,連可以講什麼話、娶什麼妻,都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後來他的眼睛出了問題,需要配眼鏡,都還要靠他的老師,英國人莊士敦,以辭職要脅才有辦法配;儒家的文化裡,一直很看重「君子」的概念,莊士敦剛到紫禁城不久時,青少年的溥儀與莊士敦曾經針對「君子」的定義,有過一段對話,莊士敦說,君子是言行一致的人,溥儀回應:「朕不是君子,朕不准說出所想說的話,他們常告訴朕該說些什麼。」,正如莊士敦所說,溥儀是全世界最寂寞的孩子,他在宮中如同囚犯,從他登基到遜位,他都只是一個囚犯。
溥儀的視力不好,這個視力,不僅是物理上的眼睛,看得清楚事物的能力,也是觀看外在世界的視野,紫禁城圍牆屏蔽的,也不只是他的肉身,更是世界的真實樣貌,城內上千名的官員、太監與妃嬪,擁護著他、保護著他,甚至期待著,有一天,能夠回到過去的皇朝時代,實際上,這一大群看似尊敬他、為他好的人,真正在意的,只是藉由溥儀,讓他們原本所在的舒適圈,得以持續得更久更牢而已,就如同莊士敦對內務府大臣說的,溥儀要養活一千兩百名太監,三百五十名妃嬪,以及一百八十五名御廚,八百四十名侍衛,內務府官員及一名內務大臣,他們只關心一件事——中飽私囊。
比起近百年前的「刀妃革命」,「蕾神之錘」只是小菜一碟
1924年,馮玉祥派人把溥儀趕出紫禁城,溥儀從懂事以後,就不斷想著想要離開這裡,他應該也沒料掉,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溥儀看似離開了紫禁城,但他後來所曾經流轉過的天津張園、靜園、他曾經滿懷希望,自以為主掌的「滿州國」、日本戰敗後,他以戰俘身分待過的蘇俄、撫順戰犯管理所......都只是一個個不同形貌的紫禁城,在大時代巨輪的輾壓下,他始終只是一名華麗的囚犯。
連帶跟著他一起被囚的,還有他親近的兩個女人,婉容皇后與淑妃文繡;或許是皇后的枷鎖太過沉重,婉容始終無法離開舊皇室無形的囚籠,卻又得不到丈夫溥儀的疼愛,抑鬱之下染上鴉片毒癮,最後精神錯亂,連在哪裡過世,都沒有人知道。
但
文繡做了不同的選擇,1931年,在天津時期,文繡不顧周遭所有人的反對,堅持與溥儀離婚,離開她不喜歡、不快樂的關係與環境,在那個一般女人主動離婚都會被視為是嚴重違反婦德的時代,皇妃要跟皇帝離婚,根本就是大逆不道,這場轟動全中國的離婚事件,當時人稱「刀妃革命」,在那個沒有網路的時代,文繡的堂兄,登報大罵她,她也毫不客氣公開回擊,就是一定要切斷她跟溥儀之間的關係,一輩子沒離開過中國的文繡,條理清楚,依理依法陳述想法,筆刀之鋒利,完全不亞於2021年底的
「蕾神」。
在電影《末代皇帝》裡,文繡在雨中出走,並且拒絕了隨從給的傘,從今以後,她寧願淋雨,也不再想要溥儀以及過往舊皇室給她撐的傘,她在離開溥儀後,自力更生,從事教職,晚年與再婚的夫婿雖過著清貧的生活,然而,人生在世,主動決定自己的人生,或是被動的接受命運的安排,面對的都是未知,文繡在那個保守的時代,勇敢的承擔風險,為自己做出選擇,求仁得仁,她的一生應該也無憾了。
對所有的生物來說,生存本來就是嚴酷的,人類也不例外,除了極為少數的特殊人物,大多數的人都很難抵擋大時代環境的變化,我身為1949年戰後嬰兒潮的下一代,很幸運的可以在沒有戰火與貧困的環境下長大,但我們也必須跟隨著時代的變化,不斷努力學習與調整自己的步調,以求能讓自己更平穩扎實的生存。
2020年初之後到現在〈2022年〉,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了全世界人類的生活,身邊有些公務員朋友,他們曾經讓很多人欣羨,手上捧的是不會破的鐵飯碗,疫情來到之後,這些基層的公務員朋友,卻是非常辛苦的第一線;我的孩子正好在疫情期間進入學齡,開始他們的正式學校生活,很心疼他們從入學之後,口罩就被視為是必需品;因應疫情的變化,突然的實體課程暫停,改成居家線上上課,我們也經歷過幾回,現在我們也必須一同學著,跟孩子一起去適應已經發生的,與病毒共存的事實,雖然難免憂心,但除了認清事實,好好學著讓自己跟孩子都有強健的身體以外,也別無他法;大時代的趨勢與變化,從來不是多數渺小的我們所能抵抗,平凡的我們,也只能選擇順流,還好,我們還有彼此溫暖的懷抱,還好,我們還有為自己做選擇的自由,還好,即使居家,我們仍有網路,可以跟這個世界互相交流,沒有屏蔽資訊的圍牆。溥儀與婉容皇后的境遇,讓我深深同情,也讓我感恩,能夠生在這個資訊開放的現代,能夠有擁有多種形式的自由。
《末代皇帝》將溥儀的故事,演繹的層次分明,尊龍、陳冲、鄔君梅入神的演出,更讓人感動,而搭配劇情的精細歷史考究、古典優美的攝影與配樂,更是讓觀影的過程,充滿對電影藝術的震懾與敬佩,即使是在上映三十幾年後的現在,依然散發著經典懾人的曖曖光輝,正如即使改朝換代,依然不會改變經典地位的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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