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 雨水的囚禁

親愛的姑姐：

想不到這麼快又給你寫信了，可能近來瑣碎的事情太多，思緒凌亂，每天都憂心著有不如意的事情發生，所以特別想找個人來說說吧。你知道的，多年行走江湖，我自幼便沒有什麼運氣，但曾經嚐過幸運的滋味。它的確是會令人回味，越發想念，我得控制住心魔。不靠運氣，避開僥倖之心，事情結果成敗與否也能活得舒坦一點；運氣有一天降臨時也只是如虎添翼，得之我幸不得亦無妨。如此，卻令我覺得若事情少了阻滯，好事接二連三發生，心中就不能安穩，我會問自己該拿什麼去賠給這個世界，等價交換的道理我都懂。今天剛好與新公司簽了新合約，新屋的裝修事宜又差不多來到尾聲，新工作新住處，雙喜臨門，心卻總是戚戚然。

有時在網上甚喜去讀些心理學相關的文章，現在有許多臨床心理學家、心理分析師、或各門各派的醫師都會在各大平台上用比較淺白的文字和例子寫出一些文章供人們閱讀，挺好的。某些艱澀的專有名詞和知識若能被更多人讀懂，那怕只是一點點也是美事一樁。當中不乏文筆溫惋動人心魄的，陪伴了我走過失戀慘痛無人能問津的日子。看得多了，自然也對自己其中一部份的傷痛有所眉目，包括童年和原生家庭的創傷，的確會塑造我對愛的渴求、表現愛和接受愛的方式。

不值得被愛這個想法大概是植根在我潛意識良久，被我發現卻又未能完全扭轉的心念。它無意間支配著我的行為和意念，要解開心結仍有漫漫長路。有時我靜心仔細思考，明查暗訪的想要搞清自己的各種情緒為何而生，多半是不解，但也隱約感受到不值得被愛這念頭的氣息。這也連繫到為什麼幸運對我而言在某個度上是難受的。生怕幸運之神不再眷顧自己，如我這般殘破卑劣的人不值得。回頭拼命對自己說放下放手，寧願不曾擁有，對愛亦然，如出一轍。他人常說的：「若知道要這麼重的傷當初便不愛了」，像極了顧城的避免：

福禍相依，一生不可能只有一帆風順，太順了也會無趣的。自問仍未用盡全力去為自己想要的生活，盡力二字我可能配不上。這些年或許未夠刻苦才在這多年後才得償所願，得到了又難不免不去懷疑，我就是不能只帶著安心承受一切命運的人。悲喜來時都不想停留，時間一長就什麼都變樣了，剎那便足矣。

路途遙遠，若能多明白自己多幾分，理解自己每個心心念念，也沒有愧對自己。前幾天在車上搖搖晃晃，彷彿之間想到自己能將住進不會被雨水的困住的屋子內——完完全全的隔絕雨水點滴，能夠在空間之中暢快地洗衣服、晾衣服，看得到一部份的天空，微光帶風，一縷聖木的白煙迴盪在斗室之中，我有屬於自己的氣味、溫度和濕度，不必被任何天氣所幽禁，內心的遼闊，使我感到真正的自由。

我城內只願找到一片棲息之所，一個不會被雨水囚禁的家，我所嚮望的，不過如此。姑姐，願你，願我，願我城都能找回應有的自由。

愛你的姪女敬上 2022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