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糖】Dis-ease（06）

　　彷彿告訴他有號錫在身邊時一切都不會那麼可怕，或單純只為了兩人獨處時能好好看著對方的眼睛……號錫在的時候，閔玧其的矇眼布就會被拿下、老舊的燈和空調也會打開。這裡和早期的地下室小房間差不多大，除了囚禁他的加大單人床、旁邊的矮櫃和幾個掛勾與插座外，還有一扇不知通往倉庫或浴室的門，簡陋的空間刻意留了些空，就像往後還會增添什麼的樣子。

　　而鄭號錫對他的態度，一開始表現得很正常，就像閔玧其認識的那樣。

　　體貼地噓寒問暖、帶食物來找他，對他喜歡的、不喜歡的都瞭若指掌──閔玧其總將這些視為靈魂伴侶般、值得珍惜的心靈相通……但沒有一定的相處和觀察、花心思把跟對方有關的枝微末節都放在心上，怎麼可能這麼了解他？他對鄭號錫也一樣，因為相處自在、因為看著喜歡，因為對方的才華外貌或自然發散的魅力、心疼或者毫無理由地被吸引……他總會將鄭號錫的言行表情小動作透過所有感官接收、放進記憶裡，如同呼吸那般自然。閔玧其以為鄭號錫在自己面前近乎透明，以為他早就能輕易讀懂鄭號錫的所有情緒，卻沒想到那是一潭看似清澈的水，墜入其中才發現自己從沒想過這潭水有多深。

　　他不明白，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忽略了哪些地方，才讓鄭號錫對他的喜歡，變質為一種瘋狂？尤其是鄭號錫說的那句『不能陪哥太久不然哥會不珍惜』更是當頭棒喝自己的付出與對方認知存在相當大的落差。

　　『直播不能太常開、時間不能太長，不然會不珍惜』是閔玧其曾在直播中半開玩笑對阿米們說的話。除了懶得經營、對個人精力和時間分配是種負擔，他完全明白物以稀為貴的道理：直播少開、推文少發、官咖翻牌久久才翻且絕對限量……

　　久而久之他的不出現成為平常，難得出現則會掀起巨浪，既能帶來話題又方便省事，背後一大原因還是他總認為自己的直播相較其他成員無趣多了；儘管知道阿米不在意，但這樣安靜平淡的直播做多了、時間長了會更無聊，多了也會不珍惜吧──閔玧其就是那種看來最不在意、實際上最在意的人，讓自己的出現變得珍貴看起來相當聰明，重點還是怕對方太過理所當然、不夠珍惜。

　　他想鄭號錫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儘管許多時候閔玧其也都會順著鄭號錫，他就是能把他哄得服服貼貼，甚至對方說什麼他就心甘情願照做；既欣然樂意就無所謂勉強，如果要認真計算兩人相處是誰配合誰比較多，生活細節及相處模式上，閔玧其承認一直以來都是鄭號錫在配合他，一個勁地對他好、體貼他、用他會喜歡的方式與他相處……長期下來所有的壓抑與配合成了習慣，自然、理所當然得沒人發現當中有任何一絲勉強，而鄭號錫真正的渴望，就在百般壓抑下逐漸變了樣。

　　但這些都不是犯罪的理由，他必須遏止這一切。

　　閔玧其保持冷靜、試圖忍耐，勸導、冷聲責問、掙扎、反抗……全都沒用，他很快就發現鄭號錫完全無法溝通，不論怎麼說，都會被繞進他扭曲的價值觀裡；要是他堅持不吃飯、鬧彆扭，鄭號錫怎麼哄都沒用時就會生氣，甚至變得歇斯底里。那好像才是鄭號錫真正的樣子──偏執敏感、喜怒無常且情緒變化極快，激動起來連最愛的哥哥都會『不小心』打傷。這份瘋狂似乎被壓抑得太久了，不知何時成了有毒的根，在鄭號錫那片看似風光明媚的心湖之下，蔓延、深紮黑暗幽深的湖底。『閔玧其和鄭號錫彼此相愛』這幅美好的圖景幾乎成了鄭號錫的全部，要是哥哥拒絕他的『愛』，那還有什麼意義？連死都在所不惜。

　　「哥不可以怪我……」號錫熟練地幫他擦藥，把透氣繃帶的邊角剪得漂漂亮亮，貼好後在上面親了一口。「哥再怎麼反抗都是沒用的，知道吧？怎麼可以只想著出去呢？外面壞人那麼多，哥這麼可愛被抱走怎麼辦？可愛的小貓咪就該乖乖在家等主人回來，當壞貓咪的話就要受到懲罰。」

　　一如既往地溫柔。看著鄭號錫輕輕抬起他的手腕檢查有沒有拉扯出新的瘀青，閔玧其突然有些恍惚。接著鄭號錫把他拉進懷裡，能踏實地緊抱閔玧其、不需有任何顧慮似乎讓他相當滿足。

　　沉默，卻不讓人窒息。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現在這樣比鄭號錫試圖把他自己勒死要來得好多了。當時閔玧其叫他別再鬧了、玩笑也該有限度，鄭號錫以為閔玧其把他的愛和付出當做輕浮的玩笑或扮家家酒，以為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立刻激動地把閔玧其雙手鐵鍊繞過自己脖子、快速勒緊──看到號錫自我傷害的一瞬間，閔玧其什麼都不要了。情急之下他反射性地喊了些什麼，號錫破涕為笑、鬆開鐵鍊抱住他，他都還驚魂未定。

　　號錫病了。閔玧其想。

　　他輕輕撫摸對方後頸上殘留的紅痕，除了瘀青，摸起來還有些浮腫──這該要有多大的力氣和決心才能造成這種傷痕？鄭號錫是認真的，不論行徑有多麼瘋狂。閔玧其的大腦一片混亂，他擔心鄭號錫從這裡出去後脖子都得遮遮掩掩、擔心他反常的行為會被人懷疑、遭致盤問。他不見了，公司肯定會有所行動……萬一驚動警方怎麼辦？萬一號錫被當成罪犯怎麼辦？號錫被抓走的話，防彈和喜歡他的阿米又該怎麼辦……所有擔憂凝聚在他的眉間，呼吸變得沉重緩慢，撫著鄭號錫後頸的指腹也不自覺悄悄按緊。

　　「哥在心疼我嗎？」

　　感覺到對方的情緒由原先的憤怒不解漸漸變得低落，號錫將自己珍愛的小貓放開，然後驚喜地在他臉上捕捉到擔心得快哭出來的表情。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在想什麼？」好不容易按捺內心的情緒才開口，聲音卻還是隱隱發抖，嘴裡問的還是那幾句話。「團隊怎麼辦，未來怎麼辦──」

　　……你怎麼辦？

　　閔玧其說不下去，將慌亂的視線往下藏。

　　鄭號錫覺得可愛，高興地捧起他的臉，隔著瀏海親了一口。「哥知道嗎？我好喜歡你哭的樣子。」

　　「我才沒哭……」

　　「就知道哥會這麼說！呵呵，這點也好可愛。哥的表情讓我想起第一次拿大賞的時候。」

　　當時因為拿到想都不敢想、即使閔玧其首次開金口發願也被視為妄想的大賞，長期的努力和委屈終於正式獲得肯定，授獎台上他們紛紛強忍淚水，鄭號錫本來也想哭的，但閔玧其拍了幾下手、然後當著世界的面扭曲五官、摀嘴痛哭。當時他的形象簡直是最不可能哭的人，原本堅強冷酷不好惹的實權人設崩塌、化為了水，露出脆弱可憐、卻又可愛的樣子。那時鄭號錫就站在他身邊，只有他能及時抱住、撐著他，成為唯一的依靠。

　　甚至到了後台，閔玧其盈滿淚水、看著鄭號錫的眼神就像對鄭號錫敞開了一切，最無助、脆弱的內心都毫無保留地敞開。伸手把他摟向自己的那個瞬間，鄭號錫差點就吻下去了。周圍的人太多，鏡頭也在，鄭號錫在不到半秒之間將衝動忍了下來，摟過玧其拍了拍便往前走，像是剛好擦身而過的樣子。之後好幾次，玧其哥對他笑得可愛、噘嘴撒嬌、心情低落……許多瞬間，他都想不顧旁人眼光擁抱、親吻他的玧其哥，卻都無法實現。

　　現在不一樣了。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只會有他們兩個，他終於可以好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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