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的心情，就用寫的

《一個婦女無人知曉的假日早晨》這是我在2007年看了 是枝裕和 導演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對那位拋下四個孩子的任性媽媽，竟有些同情和理解。於是用第三人稱寫下在一週忙碌之後，也是下一週開始的清晨，透氣轉換空間的「短暫出走」，也是尋找自我的「良善離家」，當時的文字生澀，竟被刊登在 #聯合報 的副刊，有許多雀躍，也有小祕密被揭露的不安。

當時結婚近10年，女兒已9歲，但還是有很多的心底事無人可說，也不知道怎麼說，所以常用書寫的方式敘說情緒。26年前自詡為新時代女性的我，自認嫁了新好男人，但對於被框在 父權主義 中的自我期待，還是有時候被綑綁的窒息。好巧，15年後看到《未來媽媽》的編劇，也是作家 劉中薇 的這本書 《妻子媽媽偶爾劉中薇---不小心結了婚，那些我們和我的歡喜與哀愁》，「偶爾劉中薇」這幾個字讓我揪心。

這是她結婚十年的紀念書，是花十年調整婚姻時差的過程，也是第一手的婚姻實驗記錄。為何是「實驗」？因為每日都是驗證與質疑，是反省與嘗試。家讓人幸福；婚姻卻讓人時而迷惘、時而受傷。她寫：「婚姻是一場大浪，瞬間將我淹沒，我雙腳直挺挺站著，潮水退去，一身狼狽，但我還在呼吸。十年算不上婚姻老手，沒資格說是經驗談，頂多是倖存之際，有限腦力所領悟的自我求生指南。」

有編劇和寫小說豐富經驗的她，很會說故事，有些描寫讓人拍案叫絕！生動的文字會看到停不下來，但在心上又會停著一些酸楚和痛感。是呀！雖然和當時的我年代已相隔久遠，心情還有好多的相近。她寫得好：「日日夜夜體驗著愛與被愛，在眷世與厭世間反覆，在戀家與逃家間掙扎。想擁抱與想消失的念頭輪替出現。雀躍與窒息、怨念跟感激都同時存在。」哎呀！這樣的內在矛盾感，就是成為「完整的人」的必經歷程呢！

走入婚姻，有了小孩，讓看出去的視野有了不同的樣貌，但要成為盡責的妻子和媽媽之前，得先 成為自己。但常常會一直不斷被切割、不斷被拉扯。有些憂傷甚至是受傷，文字看起來是兩三行，時間的跨度難以估算，刻痕是深深的無法探勘，但書寫成了出口，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不要忘了彼此「都在」的幸福，有彼此的日子，也能做自己的樣子。

婦女病常和壓力有關，女性容易累積壓力。子宮疾病連動著肝經。長期生悶氣，就是怒傷肝。怒字拆開是奴隸的奴，下面一個心，被努力的心，有委屈不說，有火不發，這種鬱悶最是傷感。這是我從閱讀這本書看到的。我也看見，婚姻裏最可怕的殺手，是發現不再為自己而活，而是為了伴侶、孩子，甚至是基於原生父母的期待，在這段看不見自己的關係中怎麼可能快樂？

在家庭與童年成長經驗中，缺乏被完整關注、照顧與被愛的經驗，許多女性會將追求這種童年所匱乏愛的感覺，轉而在親密關係中滿足，因為與我們期待父母給我們的愛，有部分類似的特質：獨一無二。

若在成長經驗中，有主要照顧者願意給予這樣的獨一無二與無條件的愛及保護，就有安全感及信任感。會相信自己的價值，會懂得珍惜自己，也會願意相信自己擁有一些能力，可以完成自己的需求與夢想。

如果沒機會感受到這樣的愛，而是不停地以為「必須犧牲自己來滿足別人」，或是以為別人對自己沒有太高的期待，就容易認為自己必須擁有一段可掌控的關係，才是成功、有價值的，就會想在親密關係中，找尋、填補那些渴望擁有的，形成不對等的關係。

向前看，唯有重新找到與自己的連結，先 愛自己不阿雜，要照顧自己的心。

生活中的大事小事，像是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波波逼近，我相信，仍絲毫沖不淡屬於自己身上的光芒，每個人，都是一種獨特的風景；活出自己的模樣，就是獨一無二的經典。

生活無法如我們所想時，就換個方式面對吧！

*以下原稿發表於 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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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星期天上午約七點，她自動清醒輕輕起床，仔細盥洗換裝完畢，悄悄關上門，避免吵醒還在熟睡的丈夫和女兒，然後在三、四個街道外轉角的咖啡椅坐著等待。

服務生遞給她一個熟悉的微笑，接著自言自語似地問她：「冰紅茶，八分糖、去冰？」她照例笑了笑代替回答，這是一段時間以來他們之間的小默契。咀嚼著香軟又有嚼勁的五榖麵包，她感受到他細心的對待，雖是潛艇堡，但份量剛剛好，很適合早餐胃口並不太好的她，生菜、番茄、黑胡椒牛肉，加上些許的法式芥茉，很簡單又細緻，聽著店裡輕輕流瀉出屬於星期天早晨悠閒氣味的音樂，她臉上的表情很滿足。

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早晨，應該是說整天，她是忙碌的，屬於大家的，七點時被二個鬧鐘吵醒後掙扎地起床，惺忪地準備早餐讓女兒吃完，胡亂梳洗後騎摩托車載女兒上學，還得禮貌地與電梯裏相遇的鄰居媽媽們找話題寒喧，然後她又匆忙挑當天上班要穿的衣服，有時連領子也沒翻好，顧不得腳底有點兒破的絲襪、臉上胡亂擦上不太勻稱的粉底，就飛也似地衝到辦公室，接著接收老闆指示、回電話、想計畫、寫公文、辦活動、聽民眾抱怨，還要在偶爾工作空檔喘息時與同事聊上幾句、潤滑工作氣氛，然後是晚上下班回家，做飯、做家事、陪女兒做功課、和老公聊天溝通、和家人一起散步看電視……；有時則是在外奔波，和同事同學朋友應酬聚餐逛街、出席晚上的活動場、看望爸媽公婆、購物買家用品……。

大家都稱讚她很會過日子，生活打理得很好，家庭、朋友、休閒生活都顧到，也很羨慕她有無比的活力，日子多采多姿，充實又有趣，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面對瞬息萬變的社會，她雖然儘量讓日子過得不枯燥無聊，也很努力過生活和學習，生活還是緊張的，步調還是緊湊的，多半是在付出的，和人對應互動的，所以一道星期六通常都需要補眠一上午，養精蓄銳後在下午才能把一週來未竟事務、家務劃上短暫的句點。

只有星期天早晨是不一樣的，她可以不賴床地起來，不為別人只為自己，不理別人只理自己，到這個簡單的咖啡座，吃簡單但健康的早餐，接受服務生簡單的服務，可以單純地發呆、單純地看報看雜誌、單純地寫東西，一個小時後，她就可以回家，然後精神飽滿地迎接家人、迎接工作、迎接之後的一週生活……，沒有認識的人知道，她會每週固定短暫地消失，不是外遇，而是在外頭遇見自己，還有那位從未正式聊天交談的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