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在武漢肺炎肆虐下,我很幸運地在德國夏季學期結束前的倒數第二天(九月二十九日),交出了碩士論文(成績1.3分,德制最高分為1.0),為我在德國顛顛簸簸的四個學期(二年),畫上一個還算可以的句點。
老城區在特定時段,必須戴上口罩。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嚴格地限制戶外走動要戴口罩。即使已經到了危急的境地,德式防疫還是非常地寬鬆。
本來以為,自己會接著在德國唸完博士。人生第一場面試在德國(十一月最後一天),也順順利利的,隔天對方回信說要收我了。但也因為對方催促我的回覆之餘,這兩年在德國所累積、壓抑在心中所有的疑惑不安,全部炸了開來。再隔天,自己便做出決定──拒絕了那個Offer,準備要回台灣。
理由有很多。首先,關於職缺本身,由於該大學科系知名度不高(德國同學都沒聽過)、對方的底細不明、職缺所在城市不喜歡、加上又很快就答應要收我,讓人懷疑內情不單純。同時,因為疫情,德國的學術職缺數量大受影響。另外,面試過後,我也覺得自身專業知識和經驗的不足,想要透過在台灣找研究助理來補足。
以下還有一些其他重要的原因。不管未來想要留學德國的在台學生,或是已經準備從德國大學畢業卻依然猶豫不決的留學生,下文都很值得一看。
我受夠留學了
例如,德國又濕又冷又暗的冬天經歷過三次,我卻依然無法適應。生活上,還有德國的食物、人、各種不方便、不合理的租屋糾紛等,則是帶給我一種已經受夠了的沮喪。
在台灣的各位可能除了出入公共場所都要戴口罩之外,生活其實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但在德國就不是如此了。娛樂消失了、聖誕市集沒了,甚至在聖誕節前更嚴格的shut down也不得不來了。
雖然本身不是很喜歡往外走跳或徜徉在人群中社交的人,但這些瑣碎的消息,加上冬天的天氣,實在很令人沮喪。朋友圈幾員想要聚在一起吃飯,都還要偷偷摸摸地躲到德國警察看不到的陰暗地方,邊站著吃還要喝冷颼颼的風。
身為過來人,只能奉勸有意留學的讀者們,真的不要小看這些生活小細節帶給自己的心理影響。課業壓力已經夠重了,如果生活上又是種種的挫折,真的會壓垮一個人。
沒有十全十美的國家,總有一天你會想家
另外,我也發現自己其實很想念台灣。國中導師和大學學士論文的指導教授,都曾經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台灣是你的根,總有一天你會想要回家。當下,我其實很不以為然,因為台灣就是一座人人都想往外跑的鬼島;直到自己做下這個決定,才可以有那麼一點體會,老師們到底在說什麼了。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國家,德國本身也有許多問題(例如他媽的網路很爛),台灣也有很多超越德國的優點。就算真的存在一個烏托邦,你在融入與適應的過程也會耗盡心力,也可能終究會失望地離開。
在國外,即使是最習以為常的小北百貨,有時也會是思念的來源。
人生課題不會在國外得到解方
我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對於自己的外貌、個性、能力、社會地位、性向等等,身為人的各方面自信心很低。我可以責怪那都是父母和這個社會,從小對我的壓迫和傷害;我也曾經想過,這些問題到了國外的全新環境可望得到解放和解決。但我現在知道,這些問題不但沒有解決,還在無形中被放大。
社會的問題,已經內化成我需要克服或是與之共存的人生課題,且如影隨形,不會因為我到國外就會減少或消失。問題哪裡來的,就要在哪裡解決,這是我現在得出的結論。留學雖說轉換了環境,但如果心境沒有跟著成長,也實屬可惜。
暫時無法再繼續念博士了
眾所皆知的,德國人自己念博士心理健康都可能亮紅燈了,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外國人。我認為自己的心理狀態已經到極限了,恐怕無法再負荷博士生的壓力了。在寫碩士論文的四個月中,每個星期日晚上都無法入眠,吞了成藥也沒用,只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等著天慢慢亮,然後聽到絕望的鬧鐘叫。失眠,真的會讓人想自殺。在還沒有找出失眠的原因和解決方案時,我不認為接著念博士是明智之舉。
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想當時,自己並不是主動要念這個科系的,只是因為指考考砸了才去念的。我很清楚,這段已經快十年的經歷,是我成年後自卑的根源。我相信,這也是許多台灣學生的寫照,就看看大學講堂有多少同學趴著睡覺或眼神空洞、期中期末放飛一切。我的大一也是這樣過來的。
當時,我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做出了休學兩年的決斷。我至今都認為那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復學之後,我很認真念書,不加社團、不交朋友和男女朋友、整天關在家裡。曾經想以此拚醫學系迎合社會價值觀,直到後來真的是能力不足,我也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唸得很痛苦,還花了很多沒有意義的時間和金錢。
也是在最近,又被他人點醒了一層──我的人生過得非常壓抑和不快樂。心臟雖然跳著,人卻沒有活著。人生目標永遠錨定在如何功成名就,真的是我要的嗎?我會因此而快樂嗎?此行回台灣,我想要重新好好生活一次,同時去尋找或是認同可能有那麼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反正,留學此行,我至少拿到了一張國外的理工科碩士學歷,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休學生。再徬徨焦慮,都不會比休學那兩年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