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工作者的公寓生活日記

2014年因為原租屋房東臨時要把房子收回去自住，我在591找房、看房都遇到鬼屋似的房子，絕望之餘走上傳統的找房之路--去找路邊的公佈欄看看有沒有房東貼的招租紅紙，當初帶看房時，房東在公寓大門口等著我和陪同我一起看房的朋友，這是棟位於狹小巷弄內、外觀有點陳舊的公寓大樓，門口兩邊還擺放著數張不知從哪裡收集來的舊椅子，有些椅腳斷了還是用其他的舊木給牢牢綁上繼續使用，整棟大樓的門面因為幾張舊椅子顯得更有歲月感，導致我一開始對屋況不期不待。

「因為這公寓裡都住著老鄰居，巷子裡其他房子也有住很久的老人了，他們老人家早上習慣在我家這門口坐著聊天，所以才放了這麼多椅子。」房東解釋著。

走進房子時屋況比我想像中好得太多，至少比那兩個月看過的任何一間房都好，環境安靜、房東也把屋子收拾得很乾淨，牆壁的油漆全部粉刷過，格局又方正，僅僅只是這樣就已經讓我感到欣喜異常，沒多加考慮就付了訂金租下，沒想到那張路邊找到的招租紅紙意外地結束了我維期兩個月漫長又絕望的找房之路。

住進來後每天一早要出門都能聽見門口一群阿嬤們大聲聊天的聲音，房東說得沒錯，公寓門口就是阿嬤們聚會的場所。只是我從小就是個怕生的人，社交額度很有限，並沒有因為是鄉下長大的孩子就熱情和氣，面對這樣一大群對出入公寓的人感到新鮮好奇的老人家們內心有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每天早上在打開公寓大門之前，我總要先戴上耳機和太陽眼鏡，低眉斂目地快速從一群正聊天聊得很開心的阿嬤面前走過，不給她們任何一秒可以問我問題的機會。

後來有幾次母親來我住處住過幾次，母親和我不同，是個社交型人物，樂於和任何陌生人交談，於是那陣子她把我保持了好幾年的隱私和神秘感，在未經我同意之下都在和阿嬤們的早晨交流中透露了出去。

「有什麼關係，我講的又不是什麼大事，妳幹嘛這麼難相處？」面對我的抗議，母親不以為然。

也不知住了多久，後來早晨要出門時會注意到坐在門口聊天的阿嬤們一天比一天少，然後會聽見其中幾位談起誰又住院了，誰因為年紀大了爬不上高樓層的住家，不得已只好搬去跟住在電梯大樓的孩子一起住。

擺放在門口的椅子隨著公寓老人們的生病、行動不便或死亡也破敗了下去，一張張地被丟棄，直到最近門口一張椅子也沒剩，幾年的歲月就這麼輕悄地走過。

母親總說都市冷漠她住不慣，同棟大樓鄰居在樓梯間遇到了也不打招呼，這讓她不解，可我卻住得如魚得水，快樂似神仙。

「你會知道你的鄰居都是什麼的人嗎？」母親問。

雖然我不在意鄰居，也把公寓生活過得如一人的世外桃源，但透過陽台邊聽到各樓層住戶的交談聲卻也不難想像他們的生活樣貌。三樓的父女脾氣和嗓門一樣大，爸爸吼著孩子，女兒也會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偶爾媽媽會加入大吼的行列，一家人常吵成一團，後來在門口遇上，才知道這家人還有個弟弟，面對一家子其他三個人的爆烈脾氣，弟弟竟顯得溫和，從沒在一家人吵架聲中聽過他的聲音，沒想到的是經常一言不和就大吼的一家子感情卻很好，幾次在大門口看到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只是維持的時間不太長，沒一下子又會吵了起來，好吧！吵架就是他們維繫感情的方法，儘管有點特別。

二樓是有著三個幼小孩子的家庭，一家人的相處和三樓住戶有著完全不同的畫風。面對年幼孩子的爭吵、奔跑、哭鬧，父母和阿嬤永遠都是輕聲細語勸導，從未聽過他們扯著嗓門吼孩子。平日裡3個小孩由阿嬤帶，我時常在後陽台曬衣服時聽見孩子阿嬤長阿嬤短的童音，阿嬤一天要被喊個上百次，卻永遠是那麼慈詳的阿嬤，完全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有一次我和二樓阿嬤在同一個時間進入公寓大門，兩人一前一後上樓，到達二樓時便看到3個年幼的孩子已擠在家門口，小頭顱隔著鐵門向外張望，一看到阿嬤的身影立刻興奮喊著：「阿嬤回來了~」，那歡迎的聲音太熱烈，連我都覺得心情大好。

這棟公寓在過去好些年都是住著老人和成年人，自二樓這戶人家搬進來後，暮氣沈沈的公寓終於有了歡樂的童言童語，我很喜歡幼兒的聲音，像雀躍的鳥鳴，聽了讓人很愉悅。

住公寓的每日生活大事是倒垃圾，都市人大概就只有這個時候能一探鄰居的真實面目。我的公寓位於一條十分窄小的靜巷裡，而巷子兩旁還停了不少機車，即便如此，垃圾車還是開進這條窄巷裡來收垃圾。我常看著小貨車大小的垃圾車，左躲右閃地避開兩旁的機車，分毫不差地開進巷子裡，內心深深為司機的開車技術所折服。等候在家門口的人因為巷子小只能一個輪一個的丟垃圾，若還有丟回收物要丟，就得等垃圾車往前開過後才能丟回收車。狹小的巷子容不得人與車同時經過，手腳慢一點才下樓的，就只來得及把回收物送上車，垃圾則只能等明天再倒了，我不喜歡奔下樓後白忙一場的感覺，所以總是早早就等在家門口等垃圾車。

有一陣子垃圾車清潔人員通知住戶們之後垃圾車不再進巷子裡收垃圾，宣導大家前往較寬闊的馬路上倒垃圾，我猜是開垃圾車的司機覺得巷子太小太難開了的關係，但這也只是我的猜測，不過這件事宣導到後來不了了之，垃圾車最後還是日日左躲右閃地開進小小的巷弄裡把家家戶戶的垃圾載走。

除了倒垃圾，公寓的住戶常面對的是收信收包裹的問題，沒管理員代收的情況下，這常常是生活中的一個難題。我自從開始居家工作後，已經可以好整以暇地等宅配人員或郵差送信或包裹到家，但是許多情況下，我在網路訂好東西後總是會選擇超商取貨，大家對我這樣的勤奮感到不解，以為我是在家久了，想讓自己出門才選擇這麼做。

但事實上我只是不想聽到家裡的電鈴聲罷了。老公寓配置的電鈴聲粗礪又高亢，若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門鈴聲我總會被嚇到。宅配人員送貨前會先電話通知，讓我有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但遇上郵差這種無法預期的就注定要被驚嚇，郵差按電鈴的方式讓我感到困惑，明明短按個兩聲就能聽到，但郵差喜歡短按兩聲再配上一聲長按，長按的時間長達數秒，我工作時太專注都會被嚇得不輕以致心情不好，老是臭著臉下樓領郵件，可一面對到郵差先生親切的問候時又覺得自責，收個包裹心情百轉千迴，我美好自在的公寓生活沒想到會是敗在一個電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