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藥

坐在廚房的爐灶前，靜靜等候細細的文火慢慢地熬煮了一碗中藥，整間屋子都是濃濃的漢藥味，水蒸氣不斷從碗中飄飛上來，我依稀聽到母親說道：

「藥頭愛用兩碗水煎，因為藥仔是焦的，所以藥頭煎的時間愛較短，大約15分鐘就會使;藥渣嘛是用兩碗水，毋閣藥仔是澹的，所以愛較久的時間，大約愛20分鐘。」

這些話語雖然已經過25年了，卻永存在我腦海裡，在我耳畔迴盪，聲音依舊那麼清晰。

我慢慢地吹涼碗裡的藥水，喝了一口，「啊！好苦！」我皺起了眉頭，閉上雙眼，將嘴唇緊緊抿著，藥水的苦正深深沁透入我的喉舌，好似正忍受著針扎的痛楚一般。

這就是人生！

生苦--

老苦--

病苦--

死苦--

愛別離苦--

怨憎會苦--

求不得苦--

五蘊熾盛苦—

種種、種種的苦……一言難盡！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母親經常為此而擔憂。在我4、5歲時，大約民國62年左右，那時我們還跟著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們住在老家，清晨時分我還在睡夢中卻被母親喚醒，她端來了一碗熱呼呼冒著白煙的蛋花湯，還加了糖，甜甜的，喝完了湯又讓我繼續睡。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她為了我用了多少心思？--在那個大家族的環境裡，她好不容易在清晨時分，到雞籠裡撿到了一顆雞蛋，趕緊舀一勺糖放入碗中，打了雞蛋、泡入開水，就趕緊端來房裡悄悄讓我喝下。

這就是母親對我的愛！

可惜我的身體卻如此不爭氣。

漢藥的味道薰得整間屋子都是，我又再喝下第二口，還是苦，病痛時身苦，這顆心感受到死別時，更苦！

「哈！換我來啊！」我用單腳跳著，還要彎腰去撿拾裝了小石頭的火柴盒，小學低年級的我跟鄰居小孩玩著「打叉王」的遊戲，笑聲在長廊下此起彼落。

「小等一咧！先來啉藥仔！」母親雙手仔細端來一碗漢藥，喚我休息一下，我跑過去喝一口，「啊！足苦的！」我緊瞇雙眼閉著嘴搖搖頭，藥的苦味令我不自覺聳起肩來。

「誰人叫你無愛好好穿衫？去感冒著，愛呷藥仔！」母親叼叼唸著，又轉身去煎第二碗藥，無怨無悔……

「嗚……」我已將一大帖的漢藥放入藥壺裡，這時藥壺聲愈叫愈尖銳，藥水滾了，然後我得仔細轉成小小的文火慢慢、慢慢地煎煮，直到它變成一碗濃濃、濃濃又苦又澀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