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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候鳥返鄉》| 聽見靈魂的聲音

我在追求什麼？你問。

看著你的眼睛，我無法說謊。

為什麼要離開你？你又問。

眼睛看著地下，不禁開始懷疑，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有一個你，參與我的生活，不管發生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你了解我，包容我的一切，絕對不會傷害我，我可以安心。

你是一個念舊的人，只要有過交集，你總是心心念念地關心對方，直到有一天，你終於領悟，對方早就不在乎你了，你才會罷休，彷彿責任已了，鬆了一口氣。

有時候，也會對你生氣，氣你那麼鄉愿，幹嘛要小心翼翼討好每一個人，不會累嗎？為什麼不敢表現出你的憤怒、悲傷、痛苦、無助……種種真實的情緒呢？

定定看著你的微笑，望進你內心的酸楚，年紀愈來愈大，卻無法忘記心中的小女孩，她還沒長大，永遠躲在幻想中，在現實生活中，她無處可去。

你從小太早熟，太獨立，一個人孤單地長大，小心走過周遭的地雷，踏錯一步，粉身碎骨，沒有放肆的本錢。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總是會讓我想起那些我本來藏得很好的苦痛，又回到無依無靠的處境，我無法解釋.……

我們如此相似，互相扶持。

十三歲那年，一起懵懵懂懂經歷阿嬤去世的遺憾，捨不得她一生勞苦，還沒等我長大就走了，沒有機會好好善待她。

二十七歲那年，在公司的陽台發現了自殺的屍體，你陪我去收驚，喚回飛散的七魂六魄。

二十九歲那年，從生死邊緣的昏迷醒來，你坐在床頭，無言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

當我告訴你，想為你寫一本書，你卻沒有高興的神情，似乎有預感，當書完成，就是告別的時候了。

我們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我們有一樣的外表，不一樣的命運。

奇士勞斯基的電影「雙面薇若妮卡」裡，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薇若妮卡分別住在波蘭及巴黎，不曾見面卻有奇妙的感應，「我覺得我並不孤單。」兩人分別說出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有一次在廣場上，波蘭的薇若妮卡看到在巴士上的巴黎薇若妮卡，她一時天旋地轉，虛幻的感覺竟然成真了，巴黎薇若妮卡卻忙著拍照，沒有看見另一個「她」，巴士就離開廣場了，直到有一天，她的情人發現了那卷底片，她才知道無意中拍下了波蘭薇若妮卡的影像，忍不住痛哭失聲，因為她模糊感覺到波蘭薇若妮卡已不在人世，留下愛情未竟的遺憾，那份知覺促使她放棄音樂，追求心靈相契的愛情。

兩個薇若妮卡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彼此生命的牽繫卻如此之深。

當我長途旅行歸來，回溯最深的生命旅程，時時察覺到你的存在，激發更多的靈感，彷彿捲入一場漩渦中，身不由己。

我寫了很多信給你，你知道嗎？有一個箱子收藏了很多寄不出的信，全部密封著，有些因為年代久遠，已經發黃了。

信的內容早已忘記，只記得痛徹心扉的寫信心情，你陪著我吞聲，陪著我悲歎，感謝有你，一路相伴。

你我之間的回憶無窮無盡……還是要走，你是過去的我，我不能帶你走，你明白嗎？

太陽即將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沒有與你相擁而別，無法再往前走一步，你的一生，我一清二楚，我的未來，還是一個問號，有一天，當我們再次相遇，我一定會細細地告訴你，別後一生的際遇。

人與人的緣份就像萍水偶相逢，不論時間長短，聚散兩無情，只有離開你的保護，才能獲得自由，只有忘記你的諄諄告誡，才能體會愛，擁有第一手的真實體驗，不再害怕受傷，即使重傷又如何？

啊，離開前還有一件事，那些日記還要保留嗎？

二十年的日記，等於是你一生的傳記，花了八個月，第一次全部看過，讓我更了解你，很多以為偶然的決定，放在拉長的時間橫軸上來看，都是有跡可循的，就像一位好友Yuki所說：「我很好奇，你的生涯從不是規劃清楚的路徑，而是轉彎再轉彎的突破，看似柔弱的你，卻不斷地演出驚人的強人行徑，究竟心裡的矛盾與抉擇點是如何克服？」。

當你和我走到今天這一點，經歷的風雨，已是雲淡風輕，那些花費心力的文字紀錄，只是殘骸，就讓它們灰飛煙滅吧。

有一天我們也將消失，化為塵土，候鳥遷徙的生物本能，卻代代相傳，讓我們彼此祝福，把握有限的時間，踏上新的旅程，召喚靈魂的聲音已經出現，你聽見了嗎？

我是心靜，邀請你加入【半山抱雲】奧迪賽返鄉之旅。

寫了十多本書，文字變得很沈重，跨界藝術，讓文字鬆開。去年，加入方格子Premium專題作家，努力在緊湊行程中維持筆耕，直到今天，2022/10/4，寫作手感又回來了，而且更強大，坐在半山抱雲的露台，用文字解鎖淚水，回顧一路走來的偶然與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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