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瀨戶內國際藝術祭(19)-犬島:犬島家計畫(上)(邊走邊看篇)

透過之前的幾篇筆記內容，我們一起走過了犬島精煉所美術館，接著，我們將一起鑽進犬島村落裡，一邊散步一邊尋找散落在巷弄間的犬島家計畫作品嘍。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篇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

相信有去過直島的朋友，應該對於「家計畫(家プロジェクト)」這個名詞不陌生，倍樂生集團在直島家計畫推行的過程中，有意識地將錯落於民宅中的廢棄老屋，運用藝術作品進駐的方式，帶動了觀光客與島民之間、年輕人與長輩之間、都市與鄉村之間的交流與互動。於是，他們也想將這樣的模式進一步複製到犬島上，特別邀請長谷川裕子(現任 金沢21世紀美術館館長)作為藝術總監進行整體規劃，建築的部分則委託SANNA的妹島和世女士協助設計，如果我們說直島是「安藤忠雄建築密度最高的島」的話，那犬島應該就能稱之為「妹島和世建築密度最高的島」了。

除了建築師之外，藝術總監長谷川裕子也找來許多藝術家共同進行創作，並將犬島家計畫的主題設定為「桃源郷」，希望來訪者能夠透過作品巡禮的過程，體驗到犬島上那種脫離日常的風景與感受。從2008年開始，經過將近兩年的企劃與執行後，終於從2010年陸續開放「F邸」、「S邸」、「I邸」與「中の谷東屋」，並於2013年新增「A邸」、「C邸」與「石職人の家跡」等精彩作品。(上面這些英文簡稱，是原本住戶的日文姓名羅馬拼音的開頭，例如這家住戶姓陳CHEN的話，就會被簡稱為「C邸」)

如上所述，犬島家計畫的推動，乍看之下好像很單純地把直島上的經驗，直接複製到犬島上來，但由於兩個小島上有些顯著的特性差異，以及兩個家計畫所希望達到的目的有所不同，都影響到最終建築與作品的規劃與呈現。

首先，由於兩個島的面積與人口組成不同，因此最明顯的就是在交通手段上的差異，直島上可以開車跑來跑去，港口也可停靠大型的渡輪；但犬島不但只能停靠小型的高速船，村落中更是沒有汽車可以通行的道路，村落間的巷弄都是以村民步行的寬度來設計。因此，當時建築師妹島和世到了犬島上時，便注意到了這一點，她認真地觀察當地民宅所使用的建材與建築特性，發現犬島上的建築不像直島那般具有統一性，不僅建築的走向各不相同，所使用的建材也較無規律。於是，在著手進行建築改建或興建設計時，她放棄了原本只是改造一棟老宅的想法，而是將建材取得的便利性、可行性以及周遭環境的色系等...都納入考量。除了盡可能地保留下原本建築中可再利用的建材(磚瓦、木頭樑柱等)之外，非不得已必須更新的部分，則以人工可搬運的建材尺寸、加上組裝即可完成的方式來進行老宅改造。同時，在藝術家進行創作時，由於過程中無法使用大型機具，因此在素材的選擇與創作方始也都會受到一定的限制。

其次，兩個島在作品的呈現方式上也不太一樣。在直島家計畫中，主要是希望大家可以關注在「房屋或土地本身的歷史與過去的故事」，所以從取名上就能看見端倪，例如角屋、南寺或是はいしゃ（牙醫師)等等都是，而藝術家的作品則多以室內展示空間為主，建築的外觀與一旁仍在使用中的民宅不會有太顯眼的設計。反觀犬島，則是將重點放在「村落的風貌」上，因此希望藉由新的作品創作與建築的空間，讓來訪者發現犬島村落上既有人事物的美。因此，犬島家計畫的作品多是放在戶外，並與島上的自然景觀、村落的人文歷史融為一體，讓來訪者在探訪藝術作品的過程中，可以同時意識到犬島的一切。

犬島家計畫還有一個NANA濕婦覺得很有趣的地方，就是參訪路徑的體驗。這些看似複雜的小路，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反而，拿著地圖走在僅供一人通過的小徑上，有時還須穿過兩旁比人還高的圍牆或樹林，有時視野又突然開闊，整個過程就像踏上無人島在找尋寶藏一樣，真的非常有趣。下面NANA就以順時針的方向陸續探訪島上的作品，當然，你/妳想要逆時針、亂時針探訪也都是沒問題的喔。

以順時針的方向參訪犬島家計畫的話，F邸將會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作品空間。這裡原是一棟位於神社附近的頹傾老民宅，妹島和世將屋子給拆開，將可用的建材保留，並加上新的建材予以重建後，請來藝術家名和晃平創作其中的雕塑作品「Biota」。名和晃平這位藝術家的雕塑作品主題，總是圍繞著宇宙、生命與自然的議題，同時在創作過程中，則有別於傳統的雕塑手法，擅長運用電腦3D立體模型軟體來輔助創作，也常常加入數理模型的概念來進行創作(杉本博司有一系列的作品也是如此)。

他在F邸中所創作的作品，主要是由房屋正中間的空間與兩旁的小庭園等三個作品空間所組成，其中，正中央的作品想表達的是宇宙大爆炸(Big Bang)的那個瞬間，也就是萬物誕生的瞬間的畫面；而兩旁的庭園裡，則是因為宇宙大爆炸後而誕生的生命萬物，一邊是以植物為主的「植物相」、另一邊則是以動物為主的「動物相」空間。正中央空間裡以塑料發泡劑所做成的放射狀雕刻作品，是以電腦模擬物品在受到引力拉扯的瞬間，所呈現的模樣，講究的名和晃平說，他特別在放射中心處打上了一到強光，這光線的波長與日照的陽光一樣，希望可以藉此重現出物體因為受到陽光照射後而產生的物質變化過程。兩旁的小庭園空間中，他刻意將牆壁設計成會反射的鏡面材質，將中間的生物與植物重複映照出來，如果來訪者進到這個空間裡，也會跟著一起被反射出來，非常有趣，這創作手法跟草間婆婆無限鏡屋的作品有點類似呢。附帶一提，在「動物相」中站著的小朋友，據說是以他現實生活中認識的年輕人「レン君」作為麻豆而做出來的唷。

接下來要介紹的這個作品，是讓NANA濕婦在島上印象最深刻的作品之一，淺井裕介的《太古の声を聴くように、昨日の声を聴く》，作品名稱翻成中文的意思大概是「就像聽見遠古的聲音一般，聆聽昨日的聲音」。

淺井裕介這位藝術家非常有趣，由於他過去曾有陶器創作的背景，所以他非常擅長用「泥土」作為他的創作素材，常常在牆面上或地面上用各式各樣不同深淺、成分與濃度的泥土，創作出讓人驚豔的「泥繪」。而他之所以喜歡用泥土創作，是因為他認為泥土不僅僅是由礦物質組成，反而是許多動植物多年來的誕生源頭與終焉之地，同時象徵著生命的開始與結束，所以用泥土創作可以為他的作品帶來更多的生命力。除此之外，使用泥土創作出來的作品，會隨著時間逐漸消失，並回歸於大地，因此他過去大部分的作品，都僅能以相片來呈現。雖然許多人都認為非常可惜，但他卻說:「存在的本質，也意味著終有一天將會消逝。」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是永恆不朽的，永久保存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不自然的，所以藝術品當然也是如此。看來這種無常的思想，幾乎是已經內化到他的基因裡了。

讓我們把鏡頭轉回到眼前的犬島，淺井裕介在犬島上所選擇的創作地點，是一片甚麼都沒有的空地。轉頭看著一旁介紹版上寫著「石職人の家跡」，原來犬島過去的採石業非常興盛，而這塊早已沒有主人、沒有建築物的空地，原本是一位石職人曾經居住的地方。然而，這片原本應該荒廢蕭條的空地，卻因為淺井裕介在地面上揮灑的大面創作而熱鬧了起來。他在這裡沒有採用他慣用的泥土創作，反而改以白色的熱塑性塑料(就是我們看到馬路上用來繪製斑馬線與白線的素材)來繪製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的、真實世界中不存在的動植物。NANA濕婦非常推薦大家可以在這裡慢下速度，蹲下來仔細看看他到底畫了些甚麼，聽說他當時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實際在島上駐島創作，甚至還邀請了犬島的居民一同參與，畫下他們心中的犬島風景，像是犬島上的燈籠、神社上的瓦片、屋頂上的煙囪、自己的簽名...等等。大家可以試著找看看有哪些有趣的圖案藏在裡面呢?除此之外，淺井裕介的作品也不僅限於這片空地上，之後在前往港口路上，也能看見喔(可以順便測試看看，是不是已經能辨別出他的作品了呢?)

說到石職人の家跡，不得不提一下有關犬島婆婆的故事，正是因為她的存在，讓我對犬島有著一段特殊地、又愛又怕的回憶。話說某一次NANA濕婦帶著旅伴們來到石職人の家跡，有人正開心地拍著照、有人則是蹲在地上欣賞淺井裕介的作品...，正當大家有說有笑時，石職人の家跡旁的民宅裡，突然走出來一位婆婆。本以為是不是我們太吵打擾到她了，所以有點不好意思地跟她說聲抱歉，但她看起來似乎不是要罵我們太吵，反倒是一直問我:「你們從哪裡來的?剛剛有沒有去看犬島精煉所美術館?...」等等。此時，旅伴們看見我在跟犬島島民聊天(犬島島民可是比日本進口的壓縮機還要稀有啊!)，也都好奇地靠了過來。我心想，這正是一個可以讓旅伴們跟島民互動的好機會，於是當起翻譯地橋梁，讓婆婆跟大家聊天。這下可好了，說話慾望超強、講話又有點大聲的婆婆，開始連珠炮似地講了一堆，並不斷地要我翻譯給旅伴們聽。

(我急忙翻譯著給旅伴們聽，旅伴們也點點頭，並在適當時機做出不失禮貌的笑容，回應婆婆)

(此時，為了要翻譯給大家聽，我正努力地記下所有細節，包括煉銅時的溫度、煉瓦所含的成分…)

結果，沒想到等我一個轉身，這些沒血沒淚的旅伴們，竟然都不知在甚麼時候已經離我有十幾公尺遠，還在遠方給我送上的「妳辛苦了!」的眼神與邪惡的笑容，一邊漸行漸遠...。於是我不得不禮貌地中斷與婆婆的聊天，與她道別後趕緊再度追上旅伴們，此時，大家都笑成了一團。原來，聽不懂日文的旅伴們，以為婆婆是要出來訓話(聲音比較大加上口氣的關係，的確會讓外國人產生誤解)，所以二話不說先逃之夭夭，留下我作為代表「受教」就好XD。不過我真心很感謝婆婆，因為她當時解說的內容，最後都變成了我往後帶團的養分，之前在介紹犬島黑色煉瓦的內容，正是當時婆婆告訴我的喔!)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在犬島長大的婆婆，其實超級熱愛自己出生的犬島，不時還會出沒在犬島精煉所美術館的出口處(擔任解說志工?)，熱心地為每位來到島上的參訪者解說著犬島的故事。而她之所以會從石職人の家跡旁的民宅走出來，正是因為那是她家啊!還記得某一次帶團要登島時，還跟婆婆搭到了同一班船班上島，當時的我真是緊張極了(笑)。總之，自從那次的事件之後，我都暱稱她為「犬島婆婆」，也總是會在登島前與旅伴們分享這位婆婆的故事，不知道下次造訪時，她是否依舊中氣十足地守護在犬島精煉所美術館或是石職人の家跡旁，等候著我們這群愛拍照的兔崽子出現呢?有點想念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