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瀨戶內國際藝術祭(16)-犬島:犬島服務中心、犬島精錬所美術館戶外(邊走邊看篇)

上一篇，我們大致介紹了犬島過去的發展背景與小故事，希望這些對於犬島的基本認識，可以讓大家在日後造訪時更有感覺。而從這一篇開始，我們就要一起踏上犬島，從下船後的犬島服務中心，一路逛到「犬島精錬所美術館」的入口處，同時也一邊聊聊當初福武總一郎創設這間美術館時的理念與想法，竟然跟作家三島由紀夫有關喔。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篇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

來到犬島下船之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棟擁有黑色外衣的犬島服務中心了，這是建築師三分一博志以過去原本的民宿改建而成的建築物。建築物的外層所鋪設的黑色杉木板，我們稱之為「燒杉板」，這是在西日本地區與瀨戶內海的許多小島上都會使用的日式傳統防腐建材。他們將裁切好的杉木，透過燒烤的方式使其表面形成一層的碳化層(約幾公厘厚)，由於碳化層具有防濕氣的功用，進而可以延緩內部木材的腐壞、提升耐用度，所以常常被用在建築物的外牆上。不過，以後如果在哪個小島上看見穿著燒杉板外衣的房子，可得要小心別往牆上靠，因為上面的碳粉是很容易剝落跟沾到衣服上的喔。

犬島服務中心內部，除了是美術館與犬島家計畫的售票處之外，也提供船票販售、洗手間、置物櫃等基本服務，是來過犬島的人一定會造訪的複合式設施。此外，也非常推薦大家可以在等船時，來這裡點杯咖啡，一邊欣賞瀨戶內海的風景、一邊歇歇腿，或是到賣店裡尋寶，找找看有沒有喜歡的犬島限定紀念商品喔。

由於犬島的面積不大，而且當地的住家建築也多沿著地勢而建，犬島居民都以徒步與自行車的方式移動，所以我們在島上也看不到車輛的存在。而來到犬島上如果只造訪重點的犬島精錬所美術館與犬島家計畫的話，實際步行距離差不多只有2公里左右，跟瀨戶內藝術祭其他的小島們相比起來，雖然全程只能徒步，但還算是體力上比較輕鬆的小島。下面我們就以犬島服務中心為起點，以順時針的方向帶著大家一起邊走邊看嘍~

在犬島服務中心買完票後，沿著海岸往犬島精鍊所美術館的方向走去，沿岸就能看到排列整齊的米白色岩塊，象徵著犬島過去曾經作為採石產業重要基地的歷史，仔細看看岩塊上還留有整齊的鋸齒狀切鑿痕跡，這些都是當時的工匠用鑿子所刻出的記號呢。

接著我們會來到美術館的大門，過了這道門，便是在20世紀初只風光了10年的煉銅工廠遺跡。眼前好幾道用黑色磚頭所砌成的牆，原料來自於當時煉銅之後所留下來的礦渣所製成，這樣的黑磚有個專有名詞，叫做「カラミ煉瓦(爐渣磚瓦)」(註)。在煉銅的過程中，必須把未經處理的岩礦丟到火爐裡，並以1500-1600度的高溫燒至液體狀，此時，由於銅的比重較大，所以會沈到下面，這部分便是犬島精鍊所最有經濟價值的主要產品。同時，浮在上層比重較輕的爐渣，裡頭含有約有70%的鐵與30%的玻璃成分，由於鐵的吸熱放熱快、而玻璃又具有儲存熱能的功用，於是，這原本應該被遺棄的廢棄物，便直接被再利用製成副產品「カラミ煉瓦」，砌成犬島精鍊所裡裡外外的黑色磚牆。以カラミ煉瓦來砌牆，不僅可以直接就地取材，省下建材的費用之外，還具有維持室內溫度的功能，讓美術館內部即便不使用電力、也不用空調，也能一年四季冬暖夏涼。

穿過了一段像迷宮一般的爐渣磚瓦區域之後，終於來到美術館的入口，在進去之前必須先提醒大家，這座美術館跟過去大家對美術館的印象非常不同，裏頭不會有一幅幅讓你欣賞的畫作，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五感體驗；裏頭不會有聚光燈打在任何的作品上，但絕對會激起你想探索的慾望；裡頭沒有明亮又華美的展間，反而充斥著黑暗與未知。所以，提醒各位在逛美術館時務必隨時注意腳下，小心不要跌倒了；同時，也有一些密閉的空間，如果有幽閉恐懼症的朋友，也不太建議進入。最後提醒，美術館的參觀路徑為單行道(不能走回頭路)，入口與出口不同，而每個人的第一次都只有一次，是很珍貴的(笑)，所以要好好地珍惜第一次參訪時的每一步，一定用全身的感官專注體驗與感受唷~

進入美術館後，美術館服務人員會讓大家先停留在一個小空間裡，除了說明館內注意事項之外，也會大致解釋這一間美術館的節能設計原理。在不改變建築物結構的前提之下，建築師三分一博志考量了日照的角度、方位與時間等，輔以不同建材的變化，讓建築物不同的角落產生溫差；並善用美術館原有的遺構「大煙囪」，搭配上煙囪效應，最終達到讓整個室內空間即便是完全沒有空調設備，也能達到恆溫的效果。等等走進美術館的走廊後，建議大家偶爾可以停下腳步，感受一下室內空間氣流流動的觸感與聲音喔。接下來，服務人員會適當地調整每位參觀者之間的時間與距離間隔，以確保每個人都能有最棒的體驗。然而，在進入之前，請容許NANA濕婦先插播聊一下「三島由紀夫」這位作家以及希臘神話中伊卡洛斯的故事，還有他們與犬島精錬所美術館的關係。

1960-70年代的日本，好不容易擺脫了二次大戰以來長期的戰敗國姿態，在政府推動的所得倍增計畫之下，曾讓日本一度成為全球國民生產毛額(GNP)第二名的國家(僅次於美國)，當時的日本人民，高達90%認為自己的生活水平至少達到中間的階層以上，被稱為是「一億總中流」的年代。面對如此快速現代化與工業化的社會風氣，一切講求效率、講求資本主義第一，只要是能賺到錢的生意，沒有人在管甚麼環境汙染與道義的。對於這種現象，當時開始有不少人意識到這件事情，並針對因資本主義盛行而造成有形與無形的崩壞開始提出批判，其中，三島由紀夫便是其中一人。之前我們曾在介紹金閣寺時稍微提過他，這次，他又在犬島出現了，但這一次，並不是他本人跟犬島有甚麼關係，而是福武總一郎的想法。

福武總一郎在買下犬島精錬所遺跡時，腦中浮現的畫面，是1970年的日本。那一年，大阪正熱熱鬧鬧地舉辦著萬國博覽會，博覽會上大打著「人類的進步與調和」的主題，吸引了全世界各國人士的爭相造訪。然而，就在大家對於近代化發展一片掌聲之際，卻也在同一年，看見了在對著自衛隊演講後切腹自殺的新聞。福武總一郎認為，1970年是日本開始錯誤方向發展的開始，而當時試圖以結束生命的方式來警告大家的三島由紀夫，卻被視為是個瘋子。因此，福武總一郎在犬島精錬所美術館設計時，便與建築師、藝術家提出這個想法，希望能以三島由紀夫作為貫穿整個美術館的主題。

另一方面，藝術家柳幸典則是在看到犬島精鍊所的廢墟時，腦中浮現了希臘神話中伊卡洛斯的故事。或許有不少人曾經聽過這個故事吧?伊卡洛斯與爸爸被關進一座地下迷宮裡，為了從迷宮中逃離出來，於是爸爸用蠟來固定羽毛，做了兩對翅膀。幫伊卡洛斯裝上翅膀後，爸爸就告誡他，等等飛在我後面的時候，切記不要飛得太低，以免羽毛沾到海水會太重，但也不能飛得太高，因為如果太過接近太陽的話，蠟就會因為高溫而融化，翅膀就會因此解體。伊卡洛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但第一次飛上天的他實在是太興奮了，為了看得更高更遠，他忘情地越飛越高，最終翅膀果真因為太過接近太陽而損壞，伊卡洛斯也因此墜海身亡。這雖然只是一則希臘的神話故事，但柳幸典認為覺得這故事跟犬島精鍊所過去的故事非常吻合，他想將這個故事與作品結合，進而傳達如果現代人類因為過度依賴、相信工業與科技發展，進而過度傲慢的後果。巧合的是，三島由紀夫也曾經在他的散文作品《太陽與鐵》提到過這個神話，他寫到某次他乘坐在自衛隊的戰鬥機後座時，曾經以伊卡洛斯為主題而即興吟了一首長詩。因此，柳幸典便開始思索著如何將三島由紀夫、伊卡洛斯的神話故事，偕同建築師一起將作品融合在犬島精鍊所美術館的空間裡。

因此，NANA濕婦會建議在來到犬島之前，如果你/妳有時間，也對三島由紀夫非常有興趣的話，可以先看看他所發表的作品或文章，包括《太陽與鐵》與《英靈之聲》，並概略了解一下他對於生死、日本天皇以及日本憲法的看法，乃至於最後在自衛隊前發表的演說內容等等，再來逛犬島精錬所美術館，一定會更有感覺。不過，如果你跟我一樣，對於三島由紀夫的作品、思考模式與人生哲學的理解程度非常有限(好，我承認我甚至是有點排斥，總覺得看完他的作品會有種悶悶的感覺，或許我還沒有到可以理解他的年紀吧?)，也無須擔心。下一次，我們一起就用凡人能理解的粗淺程度，來跟大家一起體驗犬島精錬所美術館裏頭的神奇空間吧。

註:一般在提煉金屬時，通常都會留下不需要的廢棄礦渣「スラグ」，而煉製銅礦時所產生的礦渣，又特別稱之為「カラ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