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這本書與我結緣,是在高中的時候,那時我坐在窗邊,下面是籃球場,上課無聊,心不在焉,總愛看窗外、看天空、看球場上的男孩,當然還有女孩。中文老師跟我說:「你這麼喜歡看窗,可以讀一本小說,叫做《窗外》。」那是我第一次讀《窗外》。
中學畢業那年,我買了一本《窗外》要送給一個人,送出去之前,我在內頁題記一句:「或者,有時候,到了最後才意識到,這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那是我讀的第二遍。
讀這書的前兩遍我都在香港,讀第三遍是在臺灣。以前讀這書,對臺灣很陌生,對書中的街道、學校、場景都沒有絲毫感受。現在不一樣,新生南路、信義路、和平東路、新店、烏來,我每一條都走過了、每一處我都熟悉。新生南路、和平東路更是我每天都會經過的,似乎這個愛情故事就在我身邊發生一樣、似乎它的甜蜜與遺憾都離我不遠了。
高中時,有一陣子胡亂讀了許多愛情小說,只有這本《窗外》讓我一讀再讀,這本書給我太多共鳴,好像到處都有自己的影子,每次讀到便是會心微笑,或為自嘲、或為苦笑,無疑這是我讀過寫得最好的愛情小說了。不過,愛情小說和武俠、偵探、歷史小說不一樣,它們不講求共鳴,畢竟什麼輕功內力都是虛構的。但愛情小說最講求共鳴,這個人怎麼闖進你的生命、那個人如何令你輾轉反側,能寫出你的感受就能引起共鳴。可是,愛情小說也不宜讀太多,只要記得一個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其實更勝於讀一兩百本愛情小說。
這篇只是隨筆,不是書評不是讀後感,因為我不打算談故事劇情、評論故事人物。愛情小說若是清楚結局如何,再讀這個愛情故事也就沒什麼意思;愛情總是在糊裏糊塗時最可愛,不是嗎?看得太清楚反而會失去愛,難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因為婚姻使兩人都看清楚對方了。
以下列一些引起我深深共鳴的句子段落,括號中是我自己的話:
「每次想到了家和若素,他就有喝兩口酒的衝動,離家這麼多年,煙和酒成了他不能離身的兩樣東西,也是他唯一的兩個知己。」
(我不喜歡抽煙,卻喜歡喝酒,酒確實是一個知己。)
「他在室內踱着步子,然後停在壁櫥前面,打開了櫥門,他找到一小瓶高粱酒,下午他沒課,不怕喝醉。在這一刻,他只渴望能酩酊大醉,一醉能解千愁。他但願能喝得人事不知。開了瓶塞,沒有下酒的菜,他拿着瓶子,對着嘴一口氣灌了半瓶。他是能喝酒的,但他習慣於淺斟慢酌,這樣一口氣向裏灌的時候很少,胸腔裏立即通過了一陣熱流。明知急喝酒傷人,他依然把剩下的半瓶也灌進了嘴裏。丟掉瓶子,他倒在床上。」
(人生很需要那些「不怕喝醉」的時候,可是也很需要下酒的菜,沒有下酒的菜,可能需要一個下酒的知己。菜可以下酒、書可以下酒,當然知己也可以用來下酒。)
(「明知急喝酒傷人」,本來人生就有很多明知故犯的事情,不是嗎?)
「學文學的人都古裏古怪,前一分鐘笑,後一分鐘就會哭。」
(該笑時應該笑,能哭時就應該哭,哪怕只有一分鐘之隔。)
「文人,你就沒辦法估量她有多少怪癖。」
(文人卻正是在別人以為的怪癖中自得其樂。)
「好吧,康南,我們等着吧!懷着一個渺茫的希望總比根本不懷希望好!」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懷着一個渺茫的希望總比根本不懷希望好,誰說這個渺茫的希望就一定落空?)
「可是,她怎能瞭解日久天長,這些都成了磨損愛情的最大因素!等到愛情真被磨損得黯然無光,剩下的日子就只有貧窮、孤獨、指責,和困苦了!」
(愛情,太理想了,它也只是個理想。得到愛情,短暫的甜蜜後,你就是時候面對那個殘酷的現實。)
「我永遠失去她了!永遠失去了!經過這麼久的努力,我還是失去她了!」
(何嘗不是我曾喊過的一句話?)
「李立維問:『妳心裏只有我一個,是嗎?』江雁容心中立即掠過一個陰影。」
(不問還好,一問便會想起第二個人。)
「以後將近一年的時間內,每當他們親眤的時候,他就會逼着她問:『妳心裏只有我一個,是嗎?』她能說不是嗎?她能去傷害這善良的孩子嗎?而且,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迷糊了,她不知道到底是愛康南深些還是愛李立維深些。他們這兩個人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沉着含蓄,像一首值得再三回味咀嚼的詩篇。一個豪放明朗,像一張色彩鮮明的水彩畫。可是,李立維的固執和熱情使她根本無法思想。於是,每當他問這問題,她就習慣性的回答一句:『當然!』」
(我能說不是嗎?我能去傷害這善良的孩子嗎?)
這本書是一個青年人的故事,也是一個中年人的故事。趁年輕時讀一讀吧,老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讀了。
讀了三次,熟悉了結局,大概我不會讀第四次了,是因為老了嗎?
202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