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家選擇又回到這裡,繼續跟著NANA濕婦走訪瀨戶內國際藝術祭中的豊島,這次要帶大家去的,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心臟音檔案室》與《針工廠》。同時,也將為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系列文章暫時畫下「逗號」,為那些我去過但還來不及介紹的、以及還沒去過的新作品,留下伏筆,等之後有機會再訪,一定會再找機會回來與大家分享更多內容喔。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
《心臟音檔案室/2010》錄下自己的傳家之寶
還記得之前我們在介紹大地藝術祭時,曾經介紹過一個被我形容成很像鬼屋、但卻讓我很震撼的作品,叫做《最後的教室》。而創作這個作品的藝術家,便是從第一屆大地藝術祭開始就被邀請來參與創作的法國當代藝術家里斯蒂安·波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由於他的猶太人血統與背景,導致他小時候曾在二戰末期,跟著雙親度過了一段在黑暗中避難的日子,因此他的創作通常都緊扣著「記憶」與「死亡」的主題。雖然這是華人(或是說亞洲人?)非常忌諱的話題,但顯然地北川先生實在是太欣賞他的作品了,因此又再度邀請他來到豊島,希望他能將過去在世界各地蒐集到的《心跳存檔》這系列的作品,收藏在豊島東北角這一片潔淨沙灘旁的小屋裡。
跟《最後的教室》一樣,在這個海邊小屋裡,也有一個心跳空間是讓人可以走進去的,不同的是,這個空間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所以當你進去之後,身後的門就會關上。在這個昏暗地讓人近乎窒息的空間裡,眼前的鵝黃色燈泡,會開始隨著耳邊的心跳聲(心臟音)頻率而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不知道是不是這裡的空間比較小,還是因為只有一個人的關係,我覺得在這裡的體驗跟《最後的教室》相比起來更為震撼,一時之間會以為自己好像在夢境裡一般不真實。
除此之外,這裡跟《最後的教室》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差異,就是你可以在這裡錄製並聽見自己的心跳。小屋的櫃檯右手邊,有兩間小小的很像診療室的空間,其實就是讓來訪者錄製自己心跳的錄音室,而左手邊一格一格面海的座位區,則是可以讓你透過耳機聆聽自己剛剛錄好的心跳聲檔案的地方。當你錄製完成後,櫃台還會幫你把自己的心跳聲編號歸檔,同時還會製作成CD,讓你帶回家,除了自己可以沒事放來聽之外,還可以當作傳家寶,留給自己的後代子孫。想像看看,一百年後(如果那時候還有能撥放CD的機器的話),你的曾孫、曾曾孫...或是幾百年後你第十五代的後代出頭天了,就能拿出這片CD到處跟人家炫耀,這可是我家祖先在瀨戶內海豊島上留下來的心跳聲呢(正所謂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我」、沒有我又哪有「你」,好好感謝我吧,後代的子孫們XD)。
更有趣的是,你還可以把你的編號告訴櫃檯人員,讓他輸入後,過一會兒就能在一旁的心跳聲(心臟音)空間裡撥放。換句話說,你可以親自走進你的心臟裡,聽見並感受自己「還活著」的證明。這是一個專屬於自己的神奇片刻,說句開玩笑的話,除非你是個隨時戴著聽診器的醫生,否則身為一般人的我們,應該常常會忘記自己心臟還在跳的這件事情,甚至,在遇到人生中許多的困難時刻時,還曾想過要怎麼讓心臟停止跳動(至少我是如此XD)。透過這個體驗,我好像跟自己的心臟對話了一番,我謝謝它依舊這麼努力地工作著,我也知道,只要它繼續跳下去,我就能繼續體驗這個世界。有一次,我們好多團員都在這裡錄製下自己的心跳檔案,也分別輪流聆聽了自己的與別人的心跳,這才發現每個人的心跳頻率都不太一樣。當時有一位隨團的印度靈性老師,他的心跳聲明顯地緩慢也沉穩許多,而有些人的心跳則是像跳針一樣,沒甚麼規律還不時有雜音(趕快去看醫生啊~),好像從心跳也能判斷出不同人的個性一樣,真的是非常有趣的體驗。
現在,這個作品也出現在豊島上12年了,我在倍樂生的官網上看到他們跟一個豊島阿姨的訪談內容,覺得非常可愛。她說她曾經在《心臟音檔案室》剛開幕時來錄過自己的心跳,並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告別式上,撥放自己的心跳給在世的孩子們與後代聽。平時,她也會跟鄰居來這裡晃晃,聽聽別人的心跳檔案,一邊想像錄下聲音檔的主人翁是甚麼樣的人,就跟當年我跟團員們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一樣。大家以後如果有機會來到這裡,別忘了錄製下自己的心跳,就能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喔(可惡,我忘了自己的編號,不然就告訴大家了)。
大竹伸朗的《針工廠/2016》:那些看來不相干的廢棄事物,都能拿來拼貼
如果曾經造訪過直島的朋友,相信對於大竹伸朗這位藝術家並不陌生,無論是在直島家計畫中天馬行空的《舌尖上的夢(舌上夢)》,或是宮浦港附近可以一邊泡湯一邊沉浸在拼貼藝術中的泡湯空間《我愛湯(I❤湯)》,都是他非常廣為人知的作品。向來擅長使用剪報、繪畫、海報、磁磚、立體的雕像、聲音、影像、廢棄的看板...等各種媒材進行拼貼創作的大竹伸朗,在豊島上的創作有別於其他作品給人眼花撩亂的印象。這次我們所看到的《針工廠》,應該是他目前為止使用過體積最大,但外觀卻是最樸素的拼貼作品了。
延伸閱讀:有關大竹伸朗在直島上的作品
但即便是如此,《針工廠》的創作概念,還是來自於拼貼的手法,只是所使用的媒材非常「完整」而已。就如同作品《針工廠》字面所示,這個空間原本曾經是豊島上的製針工廠,後來在昭和年代末期(1988年)歇業。而在這個只剩骨架的工廠空間裏頭,大竹伸朗搬來了一座大約在同一時期打造、共有17公尺長的木造製船模型(註),並把它翻過來倒置在正中央。就這樣,對於我們一般人來說,這個叫做「把廢棄的製船模型,搬進廢棄的工廠裏,放著」;但對大竹伸朗來說,這不只是「廢棄空間與廢棄製船模型的拼貼作品」,更是兩個背負不同產業回憶的拼貼。
二次世界大戰後,有許多從外國各地引揚回到日本的年輕人,其中也有不少人回到了豊島上,但無奈島上並沒有太多可以養家餬口的工作,只能每天花兩小時往返到附近的大都市工作。因此當時的町長與町議員們,說服了一個在大阪開製針工廠的島民,希望他能回鄉(豊島)設立工廠,除了幫助島上的年輕人們能就近工作之外,也能習得一技之長。於是,從1964年設立開始,一直運作了將近25年的製針工廠,便成為了那個年代豊島島民的共同回憶。製針工廠於平成元年歇業後,工廠的空間便一直無人使用,直到瀨戶內國際藝術祭邀請大竹伸朗來到這個空間。
在此之前,大竹伸朗從1986年開始,就曾經有過想要製作大型作品的想法,當時他第一次來到位於四國西南方的宇和島一帶。當地人知道他想找「製船所的垃圾回收場」時,便帶他來到了一個位於沿岸邊的小製船廠,就是在這時候,他第一次與這個製船模型相遇。第一眼撇見製船模型時,他就覺得這個木造的船模充滿了母性又溫暖的光輝,在「生完」船後就會被解體。而這個製船模型則不知為何緣故(可能是業者變更設計?),雖然被打造出來,但卻一次都還來不及派上用場,就被一直棄置於當地。當時的大竹伸朗為了尋找廢棄的船身,曾數度來到這裡尋找創作材料,但礙於運輸技術的問題,每次都不得不把船大切八塊才能運到創作場地去。每每經過這裡,撇見這個被遺棄在宇和島製船廠裡的木造製船模型時,他總覺得這不僅僅是個木造模型,反而看起來像是非洲的民宅?又有點神社的神聖感?或甚至像是從日本繩文時代遺留下來的遺跡?總之,就是有種超越時空的能量在呼喚他。
於是,當他看到豊島上的針工廠場地時,腦中突然就浮出了這座木造製船模型從屋頂天而降的畫面,他心想,有甚麼拼貼作品比這個更合適呢?剛好場地就足夠放得下17公尺長的船模,而且以搬運技術來說,他可以完全不用切割,就能把木造製船模型「整欉」好好地從宇和島運到豊島上。過程中雖然曾經想過是不是要在廢棄針工廠或製船模型上加上其他創作,但最後考量的結果還是不要,因為任何的加工好像都會破壞這兩者完美的組合。更神奇的是,據說在決定要把木造製船模型運來豊島的那年(2015)秋天,四國西南邊因為發生連日暴雨而造成嚴重的土石流災情。造船所一帶雖然也因為土石流而造成嚴重的損害,但砂土很神奇地卻在這座木造製船模型前的一公尺停了下來,所以沒有造成任何損害。木造製船模型最後順利地從四國西南邊北上,穿過瀨戶大橋底下,搭了四天的船終於來到豊島,島民們呼朋引伴地一起來加入拖船隊伍,好像在迎娶又好像在辦祭典一樣,大人小孩一起拉著繩子,把它從家浦港一路運到了距離約800公尺的針工廠裡。大竹伸朗說,希望將來參與其中的每個人,都能記得這一段大家一起拉著繩子,在豊島的大街上拖運大船模型的回憶。因為,即便木造製船模型已經無法再造船、工廠遺跡也無法再製作針,但如果能透過作品,將這兩個過去的回憶與場所傳承下去,甚至創造出未來的新的回憶,這樣就足夠了。
註:為了製造F.R.P(Fiber Reinforced Plastics)玻璃纖維的鯛網漁船,而打造的木造製船模型,功能應該是類似製鞋時所使用的木製鞋楦,如有了解製船過程的達人再麻煩多指教了。
~豊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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