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的禮物 Emmas Glück】2006

看或寫電影文章這麼多年，常會抱怨一些電影，為什麼不肯給多一點，其實真正意思比較接近「用的多不如用的巧」，有時候一部電影的好不好，並不在資金場景的誇耀，也不在奇情八巧的電影語法，更不在演員陣容的龐大，攝影簡單的一個鏡頭、編劇扼要的一句台詞、演員凝神的表情口吻、導演安排的電影語言，往往不需要太難的技術或成本，就可以萃煉出讓人回味無窮的觀影感覺，來自德國2006年德國電影【艾瑪的禮物】就很精準地做到了這一點。

【艾瑪的禮物】電影開場就是艾瑪(茱蒂翠貝兒 飾)在樹下抱著她養著豬隻又親又吻，溫柔之間，暗藏的利刃劃破豬隻的喉嚨，開腸剖肚的拿出內臟；另一邊，平行剪輯麥斯(約肯沃格爾 飾)則是照著超音波，被醫生宣佈診斷出有胰臟癌，生命即將邁入保存期限的尾端。

「對牠說情話，讓牠靜躺在臂彎裡，享受彼此的體溫，接著把刀溫柔地刺進喉頭，死亡就這麼從刀尖滲入體內，直到牠陷入沉睡狀態，安詳地闔眼離去」將人與豬對比，「死亡」的陰影是這部片的前提，為了躲避死亡，個性懦弱的麥斯下定決心，偷了賣車合夥人的不法所得，趁夜遠逃墨西哥，想要躺在搖床上賞鳥渡過餘生，不巧被合夥人漢斯捉個正著，大雨滂沱的夜裡，駕車急逃的麥斯掉落山谷，這一跌正好是艾瑪那個窮困的農場。【艾瑪的禮物】以慢動作處理這場翻車的畫面，佐以抒情調性的安眠曲，那一刻對於死亡的恐懼，美到無以復加。

艾瑪救了昏厥的麥斯，在車上發現麥斯盜出的一盒現金，這錢可以讓斷水斷電的艾瑪免於農場被拍賣的命運，於是她自作聰明的把錢藏起來，淋上汽油將車子燒了，更甚者，是天上掉下來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艾瑪似乎不用再靠著電單車的顛簸來達到性高潮。隔天醒來的麥斯為了躲避來找他的警察、朋友，於是住在艾瑪家的穀倉，和艾瑪一起生活，進而認識彼此。

【艾瑪的禮物】常會在正常的情節裡，透露著古怪的幽默感。艾瑪是個父母雙亡的粗鄙女人，她被癡情的小鎮警察狂追，卻寧願拿著槍對著他，滿口粗話，也不願好言好語，騎著輪軸有問題的電單車，來滿足情慾的出口，小鎮上的人也見怪不怪，不像常人以電宰方式殺豬，在觀眾看到血淋淋的豬隻分解過程，背後卻是溫柔的動機，養她長大的爺爺，總是拖著豬隻宰殺，「豬的心裡有數，不要給豬壓力」，在豬隻死前給予溫柔的擁抱及輕柔的話語，艾瑪用她自己的方式來理解這個世界，古怪裡的溫柔，觀眾就像麥斯一樣，用著偏見與懷疑的眼光，來看待艾瑪這個人。

漸漸地，這些古怪裡的溫柔，隨著艾瑪與麥斯的熟絡，被合理化的打動人心。麥斯擅作主張的修好電單車的故障，整理好混亂的廚房，惹來艾瑪一陣氣，會規律生活的麥斯，提供艾瑪一個改變生活的可能性；相對的，生活在農莊的麥斯，在艾瑪的影響下，放開自己的戒條，看到表面下的真心，即使知道艾瑪私吞了他的錢，仍可以接受這個率直純真、直線思考的女人，進而用他竊來的公款幫她還了債。

闖進彼此的生活，相互改變生活的步調、觀點，電影的前半段，兩位演員在導演Sven Taddicken平鋪直述卻綿密完整的筆觸下，成功地表現出角色內在與外在的細微變化，去具體呈現出角色從內到外、從禁錮到開放的細微變化，尤其是女主角茱蒂翠貝兒，她或許並不社會化，但在她身上表現的女性自覺，豪邁行動後的深情，主動追求自己想要的情慾，對愛情的渴望，及發自內心深處無關乎道德的關心及熱愛，一步步的總會打動紅塵世故的人心，當看到艾瑪駕著牛耕車，深夜跑到醫院外，不顧一切的大按喇叭，只為找出被送到醫院的麥斯，那一刻，純粹且蹦發的熱情，完全駕馭我的眼淚。

「怕死的感覺比死亡更可怕」--【艾瑪的禮物】想要帶給觀眾的並不是一則殘酷甜美交雜的成人童話而已，漸漸的，「死亡」陰影撲天蓋地而來，麥斯的胰臟癌已經蔓延全身，艾瑪常常一把抱著麥斯的身軀，或兩人開著牛耕車當禮車的畫面很讓人捧腹，但在這甜美景象的背後，更多的是蟄伏的死亡召喚。在等待死期與愛情滋潤間，觀影心情被成功轉換成對這對苦命鴛鴦的愛憐。麥斯對著艾瑪說：「我已經和死神談好條件，希望在死之前，可以再做一次愛，那我就乖乖的跟他走。」在詩意的田園大地裡，男女交歡譜成的死亡絕美，救贖肉體的荒蕪，盡情綻放的火花，導演表現出尊重死亡本身的態度，深深打動觀影的我。

艾瑪看待死亡的哲學，讓電影最後一幕，成了催淚高潮，艾瑪以低聲溫柔的耳語，親自送摯愛上黃泉路，以安樂死解脫世俗痛苦，這一幕在驚心動魄之餘，蘊含的人道精神及愛憐雜陳，以及與開場首尾相應的完整劇本，直逼通俗劇melodrama的最高境界。「愛情在乎的是怎麼失去 而不是怎麼得到Love is how it's lost .. not how it's found」片尾響起AZURE RAY演唱的「Safe and Sound」，輕柔舒緩的民謠之聲，細細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天上掉下來的絕對是禮物，只要曾經擁有過的悲歡離合就已足夠，艾瑪最後對鏡的那抹微笑，彷彿理解了人的一生只是一段走向死亡的活著，而我，卻想起了一句歌詞──「生來只是為了認識你之後 與你分離」。。。我很高興我還是個俗人。

電影中出現的主題歌曲，由美國DREAM pop樂團Azure Ray演唱的「Safe and Sound」，這個影片有電影的畫面，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