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蔽之,所謂花輪和一的漫畫,便是垂死掙扎之愚昧。滿身是血、是汗、是淚的愚昧。」──赤瀨川原平〈負號現實主義者〉
花輪和一在創作初期與丸尾末廣並列為「色情怪誕荒謬」路線的矚目新星,不過主調性形成強烈對比。丸尾的角色冷酷地存在於穢物和絕境中,痛苦和喜悅彷彿同化,人儼然非人;花輪則相反,不僅不脫俗,反而為人物、情節都搽抹過量的「俗」,以期誇張化人的狼狽──他的角色在該痛哭該焦慮該怨恨該死亡的情境中,都排出比他人多十倍的體液。
花輪早年以為畫漫畫就是要畫手塚治虫那樣的風格,嘗試投稿雜誌都未獲得錄取,直到他在出租店偶然看到柘植義春(在這個圈子你不可能逃過這個名字的快買台版吧)的〈李先生一家〉,發現漫畫原來可以這樣畫,才開始投稿《GARO》,七一年以〈疳蟲〉出道。當時他的畫風仍神似日野日出志,到了〈肉豪邸〉(收錄於《漫漶》,之後要出台版的《月光》也會收)前後才確立現在這個受伊藤彥造強烈影響的風格──人物流露出濃烈的七情六慾,背景畫面厚重、效果線細密。於是每一頁漫畫都彷彿鋼筋,出個意外就會砸死人。
而以上容器要乘載的,是兒童式的,或者說無法長大成人者的,恨。自幼喪父且始終無法接納繼父的生存狀態,對花輪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壓迫。那傢伙明明是個外人卻以家人身份生活在家中,但你身為一個小孩對此無能為力。壓抑產生的反作用力,使他開始構築自己封閉的精神世界。開始累積莫大的恨意,也開始關注因果業障等等足以解釋不合理現實的理論模型。
於是,受虐者轉而成為施虐者以奪回自主性的故事非常頻繁地出現在他的作品中。例如〈赤夜〉的女主角設局對付廢渣丈夫;〈醜惡蟑螂男〉是隔代復仇劇。不過主角以暴制暴的故事,有的也以淒慘境遇結尾,反映了因果報應論,例如〈繭〉的宿命性詛咒。而花輪和一對「關係」的根本性悲觀,對家庭抱持的情結更是一再變形,反覆出現。例如〈歸還〉的女主角那麼愛丈夫,最後卻採取了讀者意料不到的行動,演示現實世界的善變殘忍;〈壺中嬰孩〉共兩話,雙重轉折狠狠地破壞了桃太郎式的另類家庭願景;〈心之影〉表現出人如何同時對他者抱持親暱、恐懼、憎恨,這些相斥的情緒和思考如何織成平凡日常。
難得的是,充滿如此多負面情緒的作品還是保有娛樂性和幽默感,或許是因為花輪和一真的是以孩童的眼光在看待這些傷害吧。它們雖然顯得巨大、不可動搖、威脅性十足,但不會沉澱到近乎動物的孩童心中,成為僵固的記憶。下一次不會是上一次的「又來了」。他因而還能捕捉到慘劇表層那細如汗毛的滑稽,把它們撒進作品中。失笑成為苦海最後的救贖。
《赤夜》收錄的都是四、五十年前的初期作。後來花輪仍不斷創作,不過不以東京為據點。他去哪了?八○年代末,他深信渡過津輕海峽能夠減輕業障,斬斷痛苦的過去,於是手持念珠搭船前往北海道,在那裡入獄後畫了《邢務所之中》,也繼續創作地獄、極樂、宇宙為關鍵字的怪奇漫畫。直到今天,他還是待在北海道這個異鄉。
|作者簡介|
花輪和一
日本現代知名漫畫家, 一九四七年出生於日本埼玉縣,現居住在北海道。七O年開始出道,一九七一年《月刊漫畫GARO》正式發表出道名作〈疳蟲〉(かんのむし)(該成名作也收錄於本書《赤夜》)。花輪和一的筆觸細緻濃烈,華麗而耽美,早期故事創作多以平安、室町等時期的日本為舞台,題材多樣,且以情色怪誕、獵奇的畫風著稱,故事具奇幻、強烈的宗教救贖色彩。在愛恨情仇的故事脈絡中,也不時展現出醒世批判的獨特風格。
花輪和一也與臺灣讀者熟知的另一位異色漫畫大師丸尾末廣齊名。日本江戶時代的浮世繪藝術風格,聞名古今中外,其中專門描繪鬼怪獵奇題材的浮世繪被稱為「無慘繪」。花輪和一就曾與丸尾末廣合作,以江戶時期「無慘繪」浮世繪名家月岡芳年與落合芳幾的《英名二十八眾句》為藍本,重新繪製了《新英名二十八眾句》。兩人也因此以他們重新詮釋無慘繪的暗黑張力,齊名於世。
九O年代,花輪和一曾因非法持有改造槍枝,入監服刑三年。出獄後根據獄中經歷發表了異於過往風格的《刑務所の中》,此作品成為第5回「手塚治虫文化賞」的最有力候選,不過,花輪和一卻以自己「並非主流漫畫家」而謝絕提名。
(轉載自出版社官方書訊)
|書籍規格|
尺寸:A5
頁數:234
出版社:鯨嶼文化
出版時間:2023年3月
翻譯:黃鴻硯(Mangas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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