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摰的意志－從中東到西太平洋

是說伊朗與伊拉克兩國，曾在一九八○年到一九八八年間，爆發過長達八年的兩伊戰爭，這場恩怨的起因頗為複雜，暫且不談。只能說打到最後，雙方開始摧毀對方的油田、產油設施、輸油管與油輪，打算用毀滅對方經濟的方式，逼使敵手屈服。其中攻擊海上的油輪最為有效，因此這一階段也被稱為油輪戰爭。伊朗因為控制了波斯灣上的荷姆茲海峽，所以在這場油輪戰爭中，取得極大優勢。畢竟荷姆茲海峽從古至今都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扼守波斯灣，最窄處只有33.8公里，可供巨型油輪航行的深水航道，更只有3.2公里寬，是伊拉克油輪出海的必經之路，成為了伊朗封鎖伊拉克原油輸出的最佳地點。

美國為了保持伊拉克的原油輸出，避免另一次的經濟危機爆發，展開了「誠摯意志行動（Operation Earnest Will）」，從一九八七年開始，派遣美軍艦艇護航伊拉克的油輪通過荷姆茲海峽，直到兩伊戰爭走向尾聲。在這期間，還曾展開多次的作戰行動，以反制伊朗的威脅或進行報復。在兩伊戰爭結束後，伊朗與美國的關係仍不時處於緊張狀態，特別是伊朗發展核武器而遭到美國制裁後，雙方更不時針鋒相對。伊朗也多次揚言將再次封鎖荷姆茲海峽，美國也堅持不斷派遣艦艇通過，藉由執行自由航行任務，來突破伊朗的封鎖，雙方在荷姆茲海峽的攻防至今未歇，仍不時有零星衝突爆發。

有意思的是近來插入中東、中亞事務的強權，除了美、英、法、俄等國外，又多了一個中國，沙烏地阿拉伯與伊朗日前就在中國的斡旋下，決定恢復正式外交關係，被視為是中國成功將影響力擴展到這個地區。再加上中國發表了對於烏克蘭戰爭的和平建議，習近平訪俄時也可能提出新的停戰方案，可以看出中國正積極扮演和平使者的角色，以洗刷之前戰狼外交所引發的負面觀感。不過中國介入這業國際事務，其實背後有一個警訊，可能是中國目前還沒有仔細思考過的。那就是中東與俄羅斯的戰略重要性，正在嚴重衰退，中國選擇踏入這個泥淖，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外交手段。

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所造成的反噬，已經談過太多，不再贅述，但中東地區戰略重要性的下降，媒體討論的反而比較少，或許媒體不再將焦點放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產油區，其實正說明了中東地區的情況。畢竟所有人都能輕易發覺中東產油區的重要性下滑，因為在街上跑的油電車與純電車越來越多，過去全世界依賴石油才能運轉的情勢正在快速轉變。歐洲甚至決定要在二○三五年之後全面禁售汽油車，雖然別的國家並不一定會馬上跟進，但油電車或純電車成為主流，已是無法扭轉的趨勢。

其次是隨著提煉石油技術的突破，現在連過去難以開採的油砂與油頁岩，都能榨出油來，讓許多國家躍升為產油國。同時綠電的快速發展，也不斷取代傳統的發電廠，不少國家都將綠電列為戰略產業，積極推動，包括台灣在內。而科學家們也一直在尋找更安全、不用處理核廢料的核能發電方式，一旦未來有所突破，勢必讓傳統的石油產業走向末日。即使今日的重工業與石化業仍然依賴石油，但石油的重要性正快速下降中，早已經是共識，許多人認為人類已經由石油時代走向晶片時代，並非誇大其詞。

在晶片時代，生產晶片的地區變的非常重要，雖然美國為了分散風險，希望將部份產能移到美國本土，但仍然無法取代目前台灣與南韓的地位。偏偏這兩個重要的晶片產區，都面臨了巨大的戰爭風險。南韓受到北韓的長期恫嚇，中國一直以來都不放棄以武力統一台灣，也讓全世界的晶片供應鏈受到威脅。近幾年來，西太平洋的情勢快速升溫，美中關係陷入緊張，有許多人認為將嚴重影響未來半導體產業的發展，但是反過來說，是因為西太平洋的政治情勢不穩定才影響到半導體產業，還是晶片變的越來越重要，晶片產區已成為了兵家必爭之地，才加劇了美、中兩大強權的矛盾與競爭？

過去很多批評美國的說法，都認為美國會介入中東地區的事務，全是因為石油的關係，甚至嘲笑說只要有石油，美國人就會出現。這樣的說法雖然不盡公允，卻也不是無的放矢，畢竟石油是上個世紀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不過中東可不是因為美國的介入，才變成今日這種亂局。許多人往往天真的以為，在美國人介入中東事務之前，此地應該是和平穩定，人民幸福美滿，但這種幻想並不存在於真實世界裡。反而是為了維持穩定的石油生產，阻止戰爭爆發，釀成經濟危機，強權有動機維持這個地區的和平穩定。一旦石油世紀走向終結，強權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這個地區，弱肉強食的規則將會再度主宰中東。

中國或許覺得在中東地區與俄羅斯玩弄外交手段，可以牽制美國，以化解目前被圍堵之勢。但問題在於美國圍堵中國的原因，除了大國的競爭外，更深沉的因素是地緣戰略重心的轉移，已從中東變到西太平洋，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慘敗更讓俄羅斯被推向邊埵。中國選擇在越來越不重要的地方牽制美國，這是個高明的策略嗎？美國之前會不顧一切結束在阿富汗的戰爭，從敘利亞撤兵，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派遣部隊介入烏克蘭戰事，目的就是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西太平洋上，這甚至不是什麼陰謀，而是三番兩次公開說明的既定政策。中國反而分神去介入中東與俄羅斯的事務，實在不智。

中國常常揚言可以用封鎖台灣的方式，來逼使美國屈服，這在戰術上的確是行得通的戰術，但回顧美國在荷姆茲海峽護航的歷史，封鎖台灣如果導致美國決定在台灣海峽進行護航任務，將是中國的重大戰略失敗。在晶片已經比石油還重要的情況下，認為美國人會放棄晶片，或許太過一廂情願。中國在戰略上沒有體認到地緣重心的轉移，在戰術上沒有想清楚台灣海峽遠比荷姆茲海峽更難以封鎖的現實，現在的笑臉攻勢，缺乏一個宏遠的目標，自以為的兩手策略常常是左手打右手，這才是近年來中國在外交領域上節節敗退的關鍵。從滿手好牌，打到現在的左支右絀。